86.惊蛰(一)

神卜妙算 二恰 6542 字 7个月前

乙儿的嘴角垂了下来,神色淡然的同时有些明白了过来,为什么顾洵一直不肯告诉她父亲的下落,原来是准备一直瞒着她。

许多事情在脑海里一过,也就都能串联在一起了,为何南平郡王早不让她去姜家旧宅,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原来也是意有所指啊。

不过不管南平郡王的目的是什么,她都应该感激他,如果没有他的举动,她也不会如此顺利的就找回记忆,也不可能知道父亲的消息。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郑重的给宋氏行了一个礼,“这段时日,乙儿让舅母多有费心了,请受乙儿一拜。”

宋氏心中又有些不忍,说到底她也还是个孩子,在萧家的时候也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甚至是因为她来了之后喜事连连,她也习惯了姜乙儿的存在。

但是一想到她留下之后将给萧家带来的灾祸,以及当年她母亲造下的恶果,她还是咬咬牙不去看她。

“即便如此,你拿上这些盘缠,我会给你准备好马车,杏儿一直在你身边服侍,熟悉你的起居,以后她就是你的丫鬟了,你也一并带走吧。”

没想到从地上慢慢起身的乙儿,淡淡的开口道:“我还不能走,我要见荷娘一面。”

宋氏猛地回头看着她,目光灼热凝重,“你说什么?不行,你必须马上就走,谁也不能见,尤其是荷娘,她心思单纯若是知道一定不会让你走的,你有什么话就和我说。”

“我有一卦必须要见过荷娘才能起,舅母如何能传呢?”

宋氏愣了愣,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她上下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姜乙儿,才发觉她有哪里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才猛地瞪大了双眼,“你?你的记忆恢复了?”

乙儿波然不惊的点了点头,是,没错,她已经想起来了,关于她失去的一切,她都想起来了。

宋氏的眼神暗了暗,那就更不能留了,“不必了,荷娘不需要你们姜家的方术,你只管离开萧家,离得越远越好,这才是对荷娘最好的保护。”

不需要姜家的方术?乙儿仿佛耳边还能听到父亲的叹息和旁人冷漠,姜家落魄之时,得来的可不就是这般的白眼。

“我若是执意不走呢?”

宋氏眉眼里满是决绝,“我好心相劝就是希望能不动干戈的解决这事,你若是执迷不悟的话,那就休怪做舅母的不客气了。”

乙儿没有回话而是看着她的身后,只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谁敢让乙儿离开萧家?”

宋氏的脸色瞬间就挂了下来,是谁竟然去萧老夫人面前通风报信了!

大门从外被推开,萧老夫人带头走在前面,让丫鬟关上了门自己走了进来,宋氏赶紧上前去扶。

“这么冷的天,是谁叨唠了母亲,不过都是小事,媳妇儿会处理好的,您还是在屋里休息的好。”

谁知萧老夫人看都不看她,直接越过了宋氏直接上前拉着了乙儿,仔细的上下检查着,“身子可是都好了?这几日外祖母瞧不见你,这心里都慌得不行,这额头上的伤怎么还这么可怖?”

乙儿一般当着众人情绪不太会外露,可在这个疼爱自己的外祖母面前还是忍不住的有些眼热。

母亲早逝,父亲因为母亲和家业的缘故,与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学问,一开始她以为只要什么都学会了,父亲就会与她亲近。

可后来她才知道,学得多学得快也只能换来父亲的赞扬,换不来温情脉脉的父爱。

直到前几日在姜家祖宅,她才一瞬间明白了,父亲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家族的责任和母亲的离世,甚至是看着自己与姑祖母的样子越来越想的忧愁。

也许这也是一种对她的保护和爱。

“都好了,叔父待我极好,额头上的都是轻伤,擦了膏药过几日就会好了。外祖母不要担心。”

宋氏看着这幅祖孙深情的场面,心中只有愤恨,当年她的孩子刚没了的时候,她的这个婆婆根本就不相信是萧若岚做的,他们没有一个人在乎过她的想法。

如今也是一样,她这么做为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她自己一个人吗,还不是为了整个萧家吗,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萧老夫人的眼睛一直没有看过宋氏,拉着乙儿小心的看,她刚刚来的晚,只听到了最后一句,以为宋氏还在为当年的事情而生气。

当年的事情,若岚不肯说,她也不好分辨,到底是她的第一个孙儿又怎么会不心疼呢?

每次午夜梦回的时候,还会忍不住掉眼泪,可就算再难过又能怎么样呢,她只有若岚这一个女儿,等到她出嫁之后又有多少相见的日子。

只能劝宋氏大度一些,平日里对她也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疼,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若岚如今下落不明,当初的那根刺她却从来没有忘记过。

“你跟我回院子,只要我还活着一日,这家就还轮不到别人当家做主!”

说着萧老夫人就拉着乙儿要出门,可宋氏却跪在了堂前,红着眼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还是从未把媳妇儿当做是萧家的人,您可曾问过媳妇儿一句为何如此吗?难道我这么多年辛苦的服侍您,教养孩子,种种辛劳在您的眼中就不如一个才见面的外孙女吗?”

萧老夫人还是第二次见到这样的她,第一回是孩子刚没的时候,她要讨个公道,为此将若岚罚跪了祠堂,落下了腿疼的毛病。

“我知道你为何如此对待乙儿,你心里有怨恨,你怨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替孙儿出气,可逝者如斯,哪里比得上活着的人啊?你如今是陷在魔障之中走不出来了,等你明白了终究会后悔的。”

宋氏跪在地上移动着拦住了她们的去路:“母亲!现在已经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姜裕恒被捕入狱,大理寺正在全城抓捕姜姓族人,若是被大理寺查到,您是打算为了她置全家于不顾吗?”

萧老夫人的脚步一顿,险些站不稳往后倒,“你说什么?裕恒被抓了?那若岚呢?不行,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让乙儿走了,她一个弱女子,出了萧家还能去哪里?你这不是要逼死她吗!”

宋氏红着一双眼,歇斯底里的仰着头怒吼着,“母亲,她是您的外孙,昊霖和荷娘她们就不是您的孙儿了吗?您就打算为了她,牵累上全家吗!当年的惨案您还想再亲眼见到吗?媳妇不孝,今日就算是顶撞了母亲也一定要让这个祸水走!离开我们萧家!”

“你给我住嘴,别说了,别说了!”萧老夫人捂着心口不停得喘着粗气,显然是被宋氏过激的言语给刺激到了。

宋氏看到萧老夫人如此心里也是一惊,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而且,您当真以为萧若岚还活着吗?不信您问问您的好外孙,她什么都想起来了,您问问她萧若岚现在到底在哪里!”

萧老夫人被乙儿搀扶着,听到宋氏这么一说,一脸震惊的看着乙儿,“乙儿?你,你的记忆恢复了?那你娘呢?你娘现在何处?”

乙儿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即便知道萧老夫人听到结果会承受不住,但还是如实说道:“娘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虽然生下了我,但身子亏损了,十年前已经病逝了。”

萧老夫人其实早就有了些预感,只是不敢相信,等真的听到时候身体一抖,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你说什么?若岚她,她已经死了?”

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乙儿点了点头,年迈的老人家再也坚持不住,双眼一黑昏迷了过去。

乙儿的一双眼格外的深邃,认真的看着宋氏,仿若高百尺的星空无法触摸,“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宋氏自嘲的一笑,“是啊,只要你愿意离开萧家,萧家就会安然无恙,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好,我走。只是,不肯放过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宋氏冷笑着接过她怀里的萧老夫人,直接让丫鬟进来,把萧老夫人送回院子,然后把已经都整理好的行李以及盘缠送到了乙儿的手边。

乙儿只拿了自己的行李,里面装着当初她上京时带的东西,现在也和之前一样,她还是孑然一身。

当初进萧府的时候,她以为找到了家,找到了归宿,现在才知道并不是的。

她还是只有一个人,没有亲人。

也许宋氏说的对,她不应该奢求太多的,她是姜家的子嗣,她要做的事情,本来就会牵累太多的人。

杏儿红着眼眶等在外面,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夫人和表姑娘突然发生了矛盾,明明先前还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呢。

乙儿看着她,拿出帕子轻轻的擦了擦她脸上的泪花,“你本来就是萧府的丫鬟,伺候我不过是权益,你还是留在萧府吧。”

说完就留下了帕子,转身要走,衣摆却被人用力的给拽住了,杏儿抽着通红的鼻子,“奴婢从第一天指给姑娘起,就是姑娘的丫鬟了,姑娘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哭得跟花猫一样的小丫头,却还是倔强的梗着脖子,一副她不同意就哭给她看的架势。

把乙儿给逗笑了,“好,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只要有我姜乙儿在的一日,就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杏儿这才破涕为笑,用力的点了点脑袋,就像当初第一次她给乙儿梳头发的时候一样,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只是在走出萧府后门的时候,乙儿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几眼门上的匾额。

“姑娘,咱们走吧?”

“你等等。”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掏出了铜钱轻轻地朝上一抛,阴面朝上并不是个好兆头,这就是她为什么一定要见荷娘一面的原因。

不过算了,一切都有命数,只要她接下来的事情顺利,或许她的吉凶也能化解了。

“姑娘?咱们现在去哪啊?”杏儿背着小包袱,两人可怜兮兮的走出了弄堂,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市,乙儿仿佛回到了当初,和如欣刚从陈将军府出来的时候。

一晃已经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啊。

“姑娘,咱们要不去瑄王府找如欣姑娘吧,她与您关系最好了,一定会收留我们的。”

乙儿摇了摇头,她有把握如欣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留她住下,可那里是瑄王府,以她的身份是绝对不能去的。

“那要不咱们去祝家吧,找孙姑娘,祝大爷和孙姑娘人也好,肯定愿意留咱们的。”

乙儿还是摇了摇头,这件事还是不要牵扯到他们最好,“我们回顾府去。”

可她们还没走几步,一辆马车就在她们跟前停了下来,可惜这一次车夫并不是上回带她找舅父的那位,而是个陌生的小哥。

掀开了布帘子,正是多日未见的南平郡王周乾礼。

“我正好路过此处,没想到遇上了乙儿姑娘,既然都是缘分,不如坐我的马车代步如何?”

杏儿看到周乾礼的反应比看到顾洵还要激动,赶紧拉了拉乙儿的衣袖,就差整个人挡在马车前了,“姑娘,顾大人说过,不许您在见南平郡王了。”

虽然杏儿也怕顾洵欺负她家姑娘,可她在对待周乾礼上,和顾洵还是统一战线的,这个人可是害得姑娘生病的人,绝对不能姑息!

周乾礼好似没有听到她们主仆的悄悄话,一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们,一副谦虚有礼的样子。

乙儿拍了拍杏儿的肩膀,“没事,我知道的,他不会伤害我们的,南平郡王平日最是乐善好施喜欢帮助别人了,他只是要送我们去顾府。”

说完还朝着周乾礼露出了一个笑容,风轻云淡的问了句,“对吧?”

周乾礼看着她的笑容愣了愣,再看到额头上没有消散的伤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对,上来吧。”

等到乙儿上了马车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嘲笑自己呢,他哪里是乐善好施之辈了,不过是像她想的一样,有所图罢了。

偏生刚刚还被她的笑给迷住了,周乾礼暗暗的自嘲了几下,才放下了布帘,马车内主仆二人已经坐好了。

不同是一个心思不知道飘到了何处,一个正全身心戒备的看着他,看来是真的没人相信他真的只是顺路了?

“去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