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昭看向妈妈，后者穿了一身红云衫和阔腿裤，披着一头黑发，没有戴任何首饰，一张白净的瓜子脸显得瘦削。

悦昭走过去，隔着一张实木方桌，在另一张沉香圈椅上坐下，中规中矩地喊了一声“妈妈”。

罗清盈目光怜爱地看着女儿，片刻后说：“你人倒是没有瘦。”

悦昭回答：“我胃口不错，按时吃三餐。”

“看来你很适应一个人住的生活。”罗清盈抿了抿嘴，眼里的情绪复杂，“但你不可能一直这样过下去。你毕竟是我和你爸爸唯一的孩子，我们每天都惦记着你，你忍心让我们一直这样为你提心吊胆吗？”

悦昭说：“我也不想和你们闹成这样，是你们不尊重我的想法。我已经这么大了，你们却还是把我当作十几岁的孩子看，任何事情都要替我安排，我无法接受。”

“我们是为了你好……算了，这话你也不爱听。”罗清盈只觉得心力交瘁，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问到重点，“你又搬了家，到底是为什么？现在和你同住的究竟是男是女？你必须实话告诉我。”

悦昭拿出手机，翻出相册里的两张照片给妈妈给。

罗清盈仔细一看，是两个卧室的照片，房间里的物品和摆设明显都是女性风格的，看来悦昭没有说谎，她确实是和一个女生同住一屋。

罗清盈心中的大石头顷刻间落了地，庆幸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的女儿还是谨慎自持的，这多少让她感觉欣慰，这么多年来的教育不是白费的。

悦昭收回手机，察觉妈妈的脸色变得轻松不少，眼尾甚至含着笑意。

罗清盈温柔地说：“昭昭，看来是妈妈误会了。”

悦昭认真地说：“你不应该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都没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打来电话质问我。”

罗清盈浅浅地点了点头，语气更温柔：“这件事是我着急了，我道歉，好不好？其实我也不是很信人家说的那些话，我对自己的女儿有信心，你如果谈了男朋友怎么可能不和我说呢。”

悦昭静静地看着妈妈，眼神静到让后者感觉有些奇怪，不免出声：“是吧？”

“妈妈，我现在确实有了一个男朋友，不过我没有和他同居。”悦昭直白地说。

罗清盈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甚至因为这个通知过于突然，她两颊的肌肉带着明显的颤抖：“你有了男朋友？”

“对。”悦昭直视妈妈的眼睛，不准备避开。

“什么时候的事？”罗清盈忧心忡忡地急问，“他是一个什么人？他多大了？具体是做什么的？他家又是做什么的？这些你都详细了解过了吗？”

悦昭心想果不其然，这些问题都是她预设到的，于是她直说：“他是在我一个人住的这段时间里认识的。他比我小两岁，目前在一家游戏公司做研发设计。妈妈，我知道你和爸爸都很关心我选择的人他具备了什么好的条件，但这不是我主要考虑的，我喜欢的是他的品质和性格，是他能和我有一致的人生观，他能真正理解我尊重我，我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能感觉到幸福，有这些就足够了。”

罗清盈睁大了眼睛，似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身上的变化。

“悦昭，”罗清盈选择站了起来，严肃地皱眉，“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你自己草率地选择了一个男朋友？你还不看他的条件，只关注一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你就这样和我摊开说了？”

悦昭也站起来，语气很沉稳：“对，我正正经经地谈了一个男朋友，这有什么不能摊开说的？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他是一个对感情很认真的人，他也有能力养活自己，这也就足够了吧。”

“他仅仅是有能力养活自己？”罗清盈倒吸一口气，十分震惊于女儿的直白言辞，“那你呢？他有能力养活你吗？”

悦昭笑了：“我为什么要他养活？我难道不用出去工作吗？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再瞒你了，其实这些日子，我每天都会去一家餐馆打工，虽然很累很辛苦，但还是坚持下来了。总共赚了近一万块钱，虽然数额不多，但这是我人生第一回真正自食其力，我很自豪自己做到了。”

罗清盈的掌心使劲往桌上一按，激动地说：“悦昭，你疯了？你以为你长大了，我们就会无条件赞成你的一切行为？我必须告诉你，感情不是儿戏，婚姻更要慎重对待，这绝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如果你看不上小展，非要自己去找男朋友，那这个人的条件至少要比小展好，否则让我们怎么接受？”

悦昭坚决地说：“他自然是比那个小展要好太多了。”

罗清盈冷笑一声：“这么有信心？那你明天就带他来家里，让我和你爸爸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如果你连这都没有勇气做到，那答案是什么你自己再清楚不过。”

悦昭安静了几秒，看着妈妈的目光带上了一丝细微的苦楚，而后告诉她：“妈妈，我必须先和你说，他有自己喜欢的事情要做，他绝不可能按照你们的意愿，学着去接手你们的生意，这辈子都不可能。”

“哪还有什么好谈的？”罗清盈陡然笑出来，像是听见一个幼稚的笑话一样，“你明知道我们家的择婿标准是什么，如果他做不到，甚至都不愿去尝试，那他凭什么娶你？凭什么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分享我和你爸爸一起为你攒下的财富？他凭什么？”

“也许他根本不屑那些。”悦昭皱眉，急切地说，“你以为世界上所有男人都和展彦之一样，为了钱努力讨好我，连尊严都不要了？”

“悦昭，说到底是你活得太单纯了。”罗清盈收敛笑意，表情冷肃之外含着一丝悲哀，“哪一个人不爱钱不看重钱？又有谁不是每天为了钱在拼搏？你以为世界上有几个理想主义者？你瞧不起展彦之那样能屈能伸的人，不过是因为你不用怎么拼搏就已经拥有了他想要的，你自然可以摆出高姿态，然后去追求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悦昭也露出了悲哀的表情：“所以呢？我出身好就得选择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妈妈，难道我连选择一个我喜欢的，能让我感觉幸福的男朋友都不被你们允许吗？”

“你至少要先把他带来让我们看一看，”罗清盈像是一口气说了不少激动的话，面色有些疲惫，她不得不做出了很小的让步，“然后让你爸爸决定他可不可以和我们成为家人。”

悦昭移目，看向右手旁不远处的屏风，迟疑后说：“我知道你们会做什么，会用什么语气问他各种难堪的问题，甚至会用什么目光看他……我不愿意让他置身于那个不舒服的画面里。换作是我，我绝不愿意接受那样的目光。很抱歉，在你们不改变态度之前，我不会带他去见你们。”

罗清盈眼皮抽搐，几乎不相信这会是女儿说出口的话，明明她已经让步了，女儿竟然倔强到这个份上。

“他是我的男朋友，是我选择的人，他只需要讨我喜欢就够了。至于你们，我当然非希望得到你们的尊重和支持，但要是真的没有，我也无所谓了。”悦昭凄惨一笑，“我不会勉强你们。”

“那么，你以为你可以过这样的穷日子多久？你想过没有，你现在感觉开心只是因为还新鲜，等日子一天天过去，什么问题都可能出现。你离开了我们，你确保自己能渡过每一个难关？”罗清盈问得很犀利，心隐隐发痛。

“我现在不确定，但我想试试看，不试又怎么能知道？”悦昭依旧是盯着屏风上那只竹枝上的小鸟，语气倔强，“我想我不至于懦弱到失去你们的荫庇就活不下去了。”

“悦昭！”罗清盈大嚷女儿的名字，眼角的泪水隐隐闪烁，悲痛道，“你为什么不能学一学悦琬？你要是像她那样，我们多省心，你为什么偏偏要反其道行之，随心所欲地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选择一条看不见未来的路？

“悦琬？”悦昭笑了一下，很快转过头，抬起眼眸，看向妈妈，“我从不觉得像她那样是幸福的，从来就没有。”

在罗清盈受伤的目光下，悦昭说：“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人了。从现在开始，我会认真过好我的每一天，就算以后再难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罗清盈盯着女儿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选择了静默。许久后，她的脑海恢复了一些理智，垂下眼帘，手指甲牢牢抵着桌面，勉强问出那个她心里很想知道却有些难启齿的问题：“你已经和他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他一直对我很尊重。”想到莫骤，悦昭的心里暖了起来，刚才一番起伏的情绪也顺利平稳了，她试着真诚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妈妈，我很幸运能认识他。他是我人生第一个用心喜欢的男人，也会是最后一个，我已经确定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昭昭的心意是很明确的，即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_

骤骤：“我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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