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找一个保姆比找一个女朋友还难。大家大都有正经的工作，没人愿意做这伺候人的活计，特别是伺候一个不正常的病人。

等终于找到一个合适又妥帖的人，人家要的工资快比他的工资高了。他咬咬牙，给！

刚刚参加工作的他，把大半的工资都给了保姆。他们的家，却捉襟见肘。给姐姐买药，给党生交托儿费，剩下来的钱就少之又少。他只能在吃的上省起来。而姐姐和党生的饮食，他却很大方。他说不能苦了病人和孩子，算下来仔细都仔细在自己的身上。

市场丢弃的菜叶，食堂剩下的菜饭，他都会捡回来吃。他不顾别人的眼光，也不顾别人的议论。他知道，只要他这里省下一点，姐姐和党生那里就会多那么一点。哪怕那一点点，也是好的。

六年过去了，他六年如一日的待姐姐和党生。而他的鬓角，已经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白发来。

他知道他比同龄人都显老，但是令他欣喜的是，姐姐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她可以自己在家看家，不必再请保姆。还能帮着他洗洗衣服，切切菜。

这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这一年九月，党生要上小学了，他拿着户口簿，牵着党生去了派出所，给党生改名为：许磊。

他拉着党生的手，给党生讲。

“从此以后，我们就叫许磊了，我们不叫党生了。磊，是三个石字在一起的磊，光明磊落的意思，是做人的原则，你以后要记住了，我们要做光明正大的人。磊这个字是由三个石字组成，舅舅也是要告诉给你，心若能坚如磐石，再大的困难也不算是困难了，早晚都会迎刃而解。还有就是啊，一个好汉也要三个帮，你要记得，到哪里都要有几个知心朋友。”

党生，不，是许磊，听了他的话，咧开嘴笑了起来，“舅，你放心吧，我都记住了。”

他欣慰的拍了拍许磊的肩膀。

他的小许磊越来越懂事，不仅是他的好帮手，还能帮他照顾姐姐。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一点不错。小许磊就是如此，很小立事，比一般的小孩子都更加乖顺。

他用自行车驮着许磊去上学，看着许磊小小的身影走进教室，他才离开。

迎着阳光，他骑着自行车向厂子而去。他的日子啊，终于看到了亮光，他的心里也迎来了久违的阳光。

他深吸口气，快步朝家走去，脑子里闪动的画面比他脚下走的步子还要快。

晓丽父母微沉的脸色……

即将关闭的房门……

渐渐合上的门缝之间露出晓丽那含泪的双眼……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鼓了怎样的勇气，咬着怎样的不舍，说出那一番话的。

“晓丽，我们分手吧，当着叔叔阿姨的面，我们就此分开，再无干系。”

晓丽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那微白的双唇，曾经是他无限遐想的蜂箱，裹着甜，沾着蜜，叫他吻了又想去吻，想溺在其中，溺上一辈子……

现在那双唇还在他眼前，带着的却是绝望。他的决心摇摇欲坠，他强逼着自己抿着嘴把头转向另一边。

他的话说得硬梆梆的，“分手吧，其实是我故意隐瞒我姐的病，是我不想告诉给你，因为我觉得你很好骗。既然现在被叔叔识破，我们就真的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请你给我留份被揭穿后的脸面，给你自己也留份。”

他是第一次说这么决绝的话的，居然是对最爱的她说的……

晓丽的嘴唇几乎被她咬破，她指向门口，“佟双义，你给我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他关上了招待所的房门，关上了和晓丽最后的对视。

房间里传出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听得清楚，却不能再回头。他深知，如果不能给晓丽幸福，那么就快刀斩断她心头的念想。从此后，他们天各一方，永不相见……

他快步走着，横冲直撞的，他记不得向哪里走，只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快点回家，快点回家……

那天晚上，他甚至记不得是怎样哄睡了党生和姐姐。也许是他讲了故事，也许是他唱了一首歌。总之，姐姐和党生都睡去了。剩下的世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