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是倒班，到上夜班时就会把党生直接送到车间，车间里人来人往，党生一个孩子又好动，有一次差点出了事，她被车间主任批评了一顿。

她没了法子，最后听车间小姐妹说，体育老师和幼儿园是一个系统，熟人不少，于是她求到体育老师的门上。

体育老师二话没说，帮她把党生入园的事办好了。党生入了厂幼儿园，她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她想着该感谢感谢体育老师，便提着东西去学校找他。

升为后勤主任的体育老师独处一间办公室，见她提着礼物来，体育老师先摆摆手，“能帮到你就行，你客气什么？”

她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体育老师让她坐下来，给她倒杯茶，先叹口气，“你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不容易，有事早就该来找我，中间求了那么多人干啥？”

她低头，“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张这个口。”

“这有什么呢？大家相识，也是缘分一场。”

提到缘分，两个人都想到从前那段不算愉快的相处，于是沉默了下来。

体育老师先开了口，把放在他桌上的东西递给她，“东西我是不会收的，你拿回去给孩子吃吧。”

她不接，他硬塞到她手里，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她惊讶的抬起眼，他正看着她，“以后有事你就说话，别拿我当外人。”

体育老师的眼里闪动着和当年许中天眼里一模一样的火苗，更像贪婪的兽目。

她受惊之下去抽手，他却拉得紧不肯松开。

她慌了神，他胆子愈大，直接把瑟瑟发抖的她她抱在怀里，嘴唇就蹭上她的脸。

还是大亮着天，又是在办公室里，她没想到他竟然胆大至此，忍无可忍间，她扬手给他一巴掌。

他倒是松开了她，咬着牙盯着她冷笑，“你装什么纯洁？当年不过是你男人睡了你，你才和我分手的！不就是因为我没睡你吗？现在你男人都不要你了，你还在我面前演什么贞节烈女？不过是个破鞋，还是个没人要的破鞋！”

体育老师的话响在她耳边，犹如压垮她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多年来的委曲、无助，加之对父母离世的内疚，统统在那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不！我不是！”

她抱住头，大喊大叫，冲来撞去。

天在转，地也在转。

她眼前重重叠叠的，全是许中天狰狞且鄙视的脸。每张脸上都有张极大的嘴巴，一张一合的骂她，更像要吃了她。

那一张张嘴骂她不要脸，骂她不自爱，骂她是破鞋，骂她早早和男人睡过了，骂她害死了父母……

她的眼睛不停的转着，惊恐的看着眼前那一张张脸，只会用一句话来回应：

我不是！我不是！……

阿毛再一次从学校赶回家，和她一起办了娘的丧事。

前来吊唁的人都会安慰她几句，她却已经没了眼泪，讷讷的望着娘的遗像发呆。

送走了客，阿毛对她说：“姐，咱们家没有塌，还有我呢。”

她抬头望着弟弟，扬着嘴角笑了笑。这时她知道自己不该笑，可是面对阿毛时，她想告诉给阿毛的是，她挺得住。她要让阿毛放心。

阿毛弯身抱起党生，“姐，等我再过几个月毕业了就回来。”

她错愕的抬起头，“你回来？”

阿毛的成绩在学校是数一数二的，父亲还在世时就很是自豪的对外讲，阿毛很被学校看好，最差的分配也是去北京，保送研究生都算是一般的选择呢。

可是现在弟弟要回来，因为什么弟弟不说她都知道。

“不，不行！”

阿毛却说：“姐，我已经和咱们市的车辆厂签定了合同，我毕业就会回来的。如果我不回来，我们会赔偿车辆厂一大笔钱呢。”

她这次哭了，把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眼泪一并哭了出来。

这就是她的弟弟，最惦记她的弟弟啊。

母亲丧事过后，阿毛回了学校，她带着党生相依为命。

孩子小，不懂得生死，常常向她要外婆。她抱着党生，指着窗外极远的天边，“外婆去那里了，她在那里会看着党生长大的。”

党生便哭，小腿一蹬一蹬的说外婆为什么不带党生去？

她一面抹着儿子脸上的眼泪，一面说：“外婆要自己去，这是外婆一个人的旅行。”

党生忽然问她，那爸爸也是去那里了吗？

她垂下了眼帘去，复又抬眼微笑着看党生，“爸爸出差了，要好长好长时间不回来，但是他还是很爱党生的。”

党生一个劲的摇着小脑袋，“爸爸都不去幼儿园接党生，小朋友说爸爸是不要党生和妈妈了。”

望着儿子的双眼，不会说谎的她避开那晶亮的眸光，“没有，爸爸是爱党生的，他还说要给党生写信呢。”

党生高兴起来，从她怀里挣扎下来，满地转着圈子跑，“哦！爸爸也是要党生和妈妈的！党生不是没爸爸的孩子！”

孩子的欢笑，叫她红了眼圈，又极快的隐去了泪水。

女为母则强，她就算有一肚子的委屈，也会忍着。为了儿子不自卑的成长，为了儿子不带着恨意成长，她必须要忍受。

她开始咬着笔，模仿一个爸爸的口气写信。但是常常是信没写完，她的泪水已经浸满了信纸。

为了哄儿子开心，为了儿子心中更完善的那个“爸爸”，她在车间不忙时练习画小兔子。一开始画得丑得不得了，活像个妖怪。后来，她去请教车间里一个画画好的同志。人家给她画只兔子，她就照样子描，渐渐倒也描得神似起来。

她终于放下心，把写好的信封起来，下班故作欢喜的把信拿给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