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不会质疑他讲过的话,做过的决定,包括那句,别问我为什么,他说过了,她就真的不会问。
她唇瓣颤动了一下,她慢慢张开嘴,可是她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像是被这阳光和微风扼住了,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虽然她明明就没有想好自己要说什么。
男人似乎看懂了,他忽然低了下眼,沉沉的呼吸了一次,又抬头,看向她,声音已然柔软下来,近乎诱哄般,“不着急,你慢慢考虑,但是在你决定之前,我还想再自私一次,木兮,想恨我,那就恨吧。”
谁让,覆水难收?
他多怕,她真的选择了现在就离开,头也不回。
他说完,头就低了下来,唇瓣用力贴上她的,很凉,有些干燥,都是这个男人清冽的气息,还有那淡淡的烟草味残存在口中,糅合到一起,强烈的冲击着她的理智与刚刚建立起来的决绝。
全部崩塌,碎了一地。
她甚至听到了破碎时的声音,那么清晰。
她闭上眼睛,并不熟练的承受着这个吻,回应着这个吻,与他唇齿相依,鼻息相缠。
这种感觉陌生却让人贪恋。
像是偷来的,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可她也是自私的,想要占为己有,想要没有期限。
一吻结束。
他捧着她的脸,又吻了吻她的额头,轻轻的松了一口气,看着她,弯了下唇角。
不知道为什么,重新看到他的眼睛,她忽然就很心疼他。
两年之后,他要去哪里,又要做什么呢?
可是她开不了口,那些事情与她无关,又或者说,只与他有关,跟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丝毫联系。
他总是这样,就像杨言说的,他就是疼的下一秒能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副表情,你什么都看不出来,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所以她不会追问,要安静一点啊,不能吵他,他肯定很累了。
“其实我很想做个坏人,”他笑了一声,唇角的弧度那么苦涩,“可是,木兮,我说不出来那些话,说我把这段时间当成了游戏,你是我的宠物,玩够了,就扔了,”他摇一摇头,还在笑,可那双眼睛明明就快哭了,他像是在交代遗言般,想要假装洒脱,可其实又那么不舍,所有的情绪凝聚在眼底,汇成了那个化不开的郁结。
“傻姑娘,我要真那么说了,你不得恨我一辈子?你看我多自私,就算不能守你一辈子,也不要你恨我一辈子。”
就是这句话,入了耳,进了心,那所有的困惑、误解、她的自嘲、她的否定,全都溃不成军。
她伸出手,抱住他的腰,手心搭在腰后轻轻的拍了拍,像是在哄一个受伤的小孩,她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毛衣,听他的心跳,感受他的体温,轻轻啜泣,又深深吸气,呼出,反复几次,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平静的说,“遇白,我都懂了,你让我想想,我得对自己负责,我不能真的像个孩子一样不管不顾了,好吗?”
阳光自头顶温暖的倾泻下来,投射到车上,晕开一层清浅的亮意,季遇白低着眼,似乎从那道光圈里看到了他的小姑娘长大后的样子,美好的像是小仙,这世间的一切,所有被世人赞美的一切,在她的一颦一笑间都渺小的不值一提。
他微微一笑,慢慢的说,“好,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尊重,木兮,你要相信,未来的日子里,你会遇见一个更好的人,因为你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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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遇白叔叔,这章写的哭成狗,你们咧?
这个新年过的很糟糕。
沈木兮从那之后再也没回去公寓,没给他发过信息,也没在夜里打电话唱歌伴他入眠。
当然,季遇白更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一次。
沈木腾在意识到沈木兮的不寻常后主动包揽了家里一大半的家务,作业也省去了被人催促才会完成,一开始还会穷追不舍的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后来呢,索性嘴巴闭的紧紧的,生怕一个不经意蹦出的哪个字眼碰到她的痛处,把自己关到房间里呜呜的哭上一整天。
那把吉他就放在床头柜的旁边,每天晚上阖眼之前和早晨醒来之后总是轻易就能看到,却再也没有动过。
像是一道禁忌,碰不得。
至于那天上午后来发生了什么。
沈木兮总在夜里失眠的时候一次次麻醉自己,过完年她就可以搬回公寓,他们还会像从前一样的相处,他带她去晨跑,春天就要来了,他们会一起看到草坪绿意萌芽,看到花苞绽放,他还会做饭给她吃,会在她洗碗的时候点燃一支香烟,靠在身后的流理台上静静的看着她,会一起去超市购物,他推车,她在前面掌控方向,对了,他还总是强迫她开车,却又不允许她一个人开车,还有啊,她每天晚上都要弹吉他,把自己喜欢的歌亲口唱给他听,要不然他会失眠。
就是这样的生活啊,这样平淡到普通的生活,没落进了大千世界,平凡的不值一提。
可是她总会忘记,季遇白不普通,普通的是她,所以他怎么可能会一直陪她经营这样的生活呢?
他的故事,他的那段过去,鲜明而强烈,占据了他全部的未来,他走不出来一步,别人也踏不进去分毫。
那天,他开车把她送回了家。
她记得很清楚,两个人在路上彼此沉默,彼此安静,谁都没有开口说出一句话。
这种默契无疑是很可怕的。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那条小街道里,一棵枯败的榕树旁,他并没有送她到楼下,像是刻意的要画开一道泾渭线。
她垂着头,怀里还抱着那包狗粮,像是落水的人窒息前紧紧拥住的一块浮木,眼睛空洞无神,加上一夜不眠后苍白的脸色,颓败的像个流浪者。
车门还没解锁,她知道,他一定会跟她讲些什么,她静静的等着。
季遇白看她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虚虚握着,在考虑,在措辞,也在犹豫。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又是那种语重心长,长辈般的口气。
“木兮,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从来不去考虑这件事情做了之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沈木兮听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季遇白深吸气,再吐出,眼睛慢慢眯起,往窗外看。
“这件事情怪我,”大概是气氛太沉闷,他解了锁,将驾驶室的车窗降下去一半,拿了一支香烟,点燃,缓缓的吸了一口,胳膊搭在车窗,眼睛却始终不看她。
她不知道他是在逃避,又或者是讨厌她现在这幅样子。
其实连她都厌恶极了自己现在这样卑微的姿态。
“我没去墨尔本,哪里都没去,所以看到你出现在家里,我以为那是自己的梦,所以对你做的那些,不该有,或者说,在现实里,不该有。”
有风从车窗鼓进来,他的声音吹远了,不知道去向了哪个方向,那带着那被稀释过的烟草味道逆行飘散进了车厢。
以前从不觉得,原来这种味道是会把人呛出眼泪的。
沈木兮没去擦,头压的更低,任那串泪珠自己慢慢的往下淌,碎到哪里算哪里吧。
又或许,是她觉得,他看不到她在哭,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你才十八岁,以后走出学校,会遇到很多人,会沉淀心智与经历,变得成熟,也会开始一段适合你这个年纪的感情。那个时候你再回头看这段过往,也许会嘲笑自己无知,或者还会后悔。因为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讲,我并不适合你,身份,年龄,生活阅历,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很多时候,我是把你当个孩子去看。”
他说的慢,像是一边讲,一边措辞,又或许,还在犹豫着。
沈木兮忽然哼笑一声,终于抬起头来,她开口时鼻音很重,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吸满水的海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