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问的太多,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她就这样定定地凝视着他,时光宛如夜风,肆无忌惮地在他们之间游走而去。
“你还记得我们的初遇吗?”秦栩忽然开口问道。
“画展上?”
秦栩摇了摇头:“我说的是第一次相遇。”
朱纱怔了整整五秒,才慢慢反应过来,小声问道:“你竟然记得?”
“当然记得了。”秦栩笑得越发开心了,“朱纱,我都记起来了。”
朱纱呆立在原地,十年前的回忆如云雾般,慢慢飘散到眼前。
朱纱第一次见到秦栩,其实是在她13岁的时候。那个时候秦栩刚出道一年,连个十八线都算不上。
她废了好大劲才找到秦栩的后援团,并迅速加入进去。后援团中年纪最大的粉丝都过了三十,虽然年纪差距非常之大,但大家团结友爱,很少争执,毕竟喜欢秦栩的实在太少太少。
一个天朗气清的上午,朱纱瞒着家人,偷偷翘了课,跟着后援团去机场给秦栩接机。
那天机场里一片寂静,朱纱举着写有“秦栩我爱你”的纸板焦躁不安地等待着。身为一个有美术天赋的人,她十分用心地在纸板上画上了秦栩的画像,连字体也精心编排过。飞机晚点又晚点,正在接收着初潮洗礼的她有些支撑不住,只好捂着肚子席地而坐。
偏偏在这个时候,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秦栩来了”,然后后援团的各位便像忽然打了激素一样一拥而上。朱纱刚想爬起来,一只高跟鞋就踩穿了她的纸板。
朱纱人不高,又站在最外围,只好跳跃着透过人缝看秦栩。秦栩戴着鸭舌帽,穿着极其普通的夹克衫,和一群普通乘客一齐涌了出来。他有着无瑕的五官,白皙的皮肤透着年轻人张扬的活力。
后援团的先头部队在一片尖叫中围住秦栩。秦栩有片刻的呆怔,像是不相信自己也会有后援团似的,惊讶许久后才慢慢展露出温柔而夺目的笑容。
朱纱趴在地上,用裙摆擦拭着纸板上的脚印。她无论如何都想让秦栩看见这个纸板,看见她的心意。粉丝的尖叫声依然不绝于耳,这让她明白秦栩还没有离开,她还有机会,她必须赶紧。
就在她擦完脚印想要站起来的时候,一双雪白的球鞋停在她的视野中央。
“你在擦什么。”一把清亮的声线,如阳光般洒落下来。
她抬起头,看到秦栩在鸭舌帽下露出连人心都能融化的微笑。
她呆住了,呆了很久很久之后,才没头没脑地说一句:“随便擦擦。”
秦栩蹲下身来,从她手里抽出纸板。
她以为他会笑得更加灿烂,但是他没有。
笑容如同水蒸气一般忽然就从他的脸上蒸发离去。他凝视着纸板上的肖像画,目光沉重又有点哀伤。
很多年过去,朱纱依然没有忘记秦栩当时的表情。
“这是我吧?”秦栩拿起纸板,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我拿走了,谢谢。”说完,他压低鸭舌帽,大步流星地离开机场。
粉丝们尖叫着围向他离去的背影。而她呆呆地坐在原地,远远地目送他。
视野剧烈晃动起来。稿子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
朱纱不停挥手想要捉住什么,但却什么都无法捉住。
迷药的味道如恶鬼冰冷的爪,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狠狠截住她的身躯。她终于无力抵抗,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她做了一个很深的梦。
梦里的她还是一个小孩子,在荒莽的林地中奔跑。她遍体鳞伤,口中不停地念着秦栩的名字,绝望而悲伤。
秦栩。秦栩。秦栩。
这个名字仿佛是一种强大的魔咒,能带给她星星点点的希望。她多想挣开痛苦的茧,循着这微若的希望振翅翱翔。
朱纱自梦中恢复意识,感到浑身酸痛。捆住全身的绳索生生勒进肉里,而她嘴里塞着粗布,无法发出任何声音。酥麻的口腔里蔓延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她猜想她的口腔内壁一定布有些伤口。
自前方传来两个男人的交谈声。他们的方言里传达着一种令朱纱毛骨悚然的熟悉感。朱纱用力眨眼,令视线变得清晰起来。虽然光线微弱,但她依然看清了身下坐垫的纹路,此时她是在自己的后车座上没有错。
车依然在向前行驶,从车身颠簸的程度来看,这不是一条寻常的马路。再加上窗外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点路灯的光亮,朱纱猜测车辆正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她躺在后座上,因绳索的束缚而无法动弹。
真是讽刺,她想,如果她没有车的话,大概能避免这次绑架。
不过也说不准。
朱纱屏息倾听着坐在正副驾驶座上的两个男人的对话。他们的方言,与她幼年时生活的小镇里的方言别无二致。而那个她生活了12年的闭塞之地,盛满了她不想回忆起的种种梦魇。
没过多久,车停了下来。
从副驾驶座走下来一个虎背熊腰的强壮男人,他用力打开朱纱头边上的门,然后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拖下车来。
即便朱纱竭力想要忍住,但她还是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她的双脚被牢牢捆住,根本无法活动。一离开车,她的双膝便立刻磕在碎石锋利的土地上,尖利的痛感直冲额心。然而强壮男人并没有松开她,他拽着她的头发用力把她拖到旁边的草地里。
朱纱匆匆扫视四周,这是片荒无人烟的山地,杂草乱石丛生,是谋财害命的好地方。
男人狠狠推了她一下,于是她的额头磕在石头上,发出响亮的一声。钝重的痛感传向她四肢百骸,令她痛不欲生。她以为自己流血了,但实际上并没有。
强壮男人蹲在她面前,龇着一口黄牙笑着:“还记得我是谁么,大小姐?”
朱纱定定地望着强壮男人,然后慢慢睁大眼睛。这个男人的面容,曾令她惊恐得夜不能寐,她至死难忘。
他外号叫大壮,是她童年时最害怕的人。她已经有十年没见到大壮了,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他了,怎知这头恶鬼还是悄悄从地狱里爬了出来,并且找到她。
时间将他的五官改变了许多,但那种与生俱来的残忍气息却依然留存在他的每一个表情里,令人过目难忘。
“我进去的那几年,你过得挺爽的吧,爽得把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忘了。”大壮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忽然一脚踢在朱纱的肚子上,“但是人活着,就该时刻保持警惕不是。”
朱纱疼得冷汗直冒,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大壮又是一脚踢在她的尾椎骨上。骨头发出类似螺丝嵌入木头时的咯咯声响,她几乎疼晕过去,呼吸之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大壮悠然点起一根烟。星星点点的烟灰飘落下来,坠入朱纱的眼中,她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
“之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还记得我是谁不?”大壮低头俯视着朱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