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026章 我守规矩

姜琴娘怔然,不经意望进那双星目之中,仿佛时间放缓,所有的一切都被定格拉长,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他眉心那道红纹,十分漂亮,像是仙神入凡后留下的烙印。

她想摸,就那样伸手去摸了。

楚辞闭眼,忍住想将人按怀里揉搓的冲动,任她柔软指尖来来回回地抚摸。

“琴娘……”喉结滑动,带出惊人的蠢蠢欲动。

他的嗓音更是哑的不像话,仿佛其中酝酿着万千情动。

姜琴娘猛地回过神来,她像被沸水烫了般飞快收回手,目光游离,脸还别开。

“你……你让开些,压疼我了。”她似娇如嗔道了句,半垂着眼,脸和耳朵尖都红红的,又透又粉,跟水蜜桃尖上那点胭脂一模一样诱人。

楚辞喜欢死了她这小模样,根本舍不得松手,遂头一回厚着脸近乎无赖的在她耳边央求:“一会,我就多抱一会……”

姜琴娘不敢动,浑身僵硬如木头,拒绝了,推攘了,可是都没法抽身,她也就按捺默许了。

亦或,其实她自个都没察觉,自己并不讨厌楚辞的亲近,说不上喜欢,可至少不排斥,也不觉得恶心。

见她应允了,楚辞心头像无数姹紫嫣红的烟火在砰砰绽放,他眼底弥漫出柔软的点光,像盛放着久远的期待。

“琴娘,我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更心悦你,”他用力揉按了她细腰一把,又用力贴近她胸口,在她耳边抓紧时机甜言蜜语不要钱地洒出来,“心肝都能掏出来给你,真的,我不说假话。”

“我时常惦念你,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活着的时候,濒死的时候,我就想着,我还要再看你一眼,看你过的好不好,就看一眼我才能放心……”

“看你一眼后,我就不满足了,我还想守在你身边,免你疾苦,免你流离,免你无所依……”

“可是,光守着怎么行呢,你这样招人,处处受人欺负,我得把你揣怀里,像现在这样抱着,抱一辈子……”

“一辈子睡一床被窝,枕一个枕头,吃一个锅里的饭,还想……还想和你做有名有实的夫妻……”

这话热燥又羞人,让姜琴娘不自觉抓紧了厢椅,她能听到楚辞响如擂鼓的心跳,和自己同样纷乱的心跳。

从未有男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也没谁这样抱过她,脉脉温情暖的心尖发烫,叫她眼圈发涩的同时,又生出无比的恐慌来。

她害怕,她恐慌,她无措……

所有的负面情绪来的毫无根由,也找不到源头。

她目光微垂,落在眼前那凸出一点的喉结上,随着它的滑动而动。

没得到支言片语,楚辞低头,点光从扑腾的窗帘布缝隙中投射进来,落在姜琴娘白皙如玉的脸上,长卷的睫羽微微颤动,一排细密的暗影落在眼下,越发添了几分的妩媚。

光影斑驳,掩了她一半的脸,明亮和暗色同时出现在她身上,一时间,竟是让人猜不透她的想法了。

楚辞皱眉:“琴娘?”

姜琴娘抿了抿嘴角,慢慢的说:“扶风先生,你值得更好的姑娘,但那姑娘绝对不是我。”

她并不够好,家世不好,嫁过三次,守寡之身,还长的不端庄。

最为重要的事,甜言蜜语虽甜,可短短月余,他哪来的如此情深似海?

说到底,她还是不信他!

仿佛猜测出她的想法,楚辞并不多解释,他深知说的多,不如做的多的道理。

所以,他戏谑地低笑了声:“琴娘,来日方长,我总能证明给你看的,到时你莫要再推开我成么?”

姜琴娘撩起眼睑,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似是害羞,又似无声的拒绝。

深呼一口她身上的幽香,纵使心里再舍不得,楚辞也得放开她了。

喉结滑动,声音喑哑,星目幽深,他铭记抱着她的感觉,一张嘴就含住了她白嫩微凉,在日光下还带细白茸毛的耳朵尖。

“啊……”姜琴娘猝不及防,小小的惊呼了声,双手猛地抵竹他双肩,娇躯软绵绵的,像一汪融化的春水。

她死命偏着头想躲开,却不知这样的姿势越发方便了楚辞。

“你……你让开……”她又羞又急,当真有些生气了,黑眸水光濛濛,委屈巴巴的。

“别恼别恼,我就先盖个戳,就这一下。”他说着,恋恋不舍地松了嘴,想舔一口的舌头还给牙齿咬了一下,缩了回去。

他果真放开她,还往后挪了点,呼吸略紊乱,眉目之间翻腾着克制和小狼狈。

“登徒子!”她斥他一口,笼着散落的裙裾弯腰跑到另一边厢椅坐去了,不跟他一块。

楚辞灼热的视线追着她,目不转睛,毫不掩饰自个的占有欲望。

就仿佛,在这狭小的车厢里头,他退去了人前的君子风仪,彻彻底底地沦为被七情六欲支配的男人。

好在须臾之后,就在姜琴娘吃受不住他目光时,楚辞已经收敛好情绪,也压下了奔腾的悸动。

他目色重新清明,身上那种属于读书人的清隽斯文又回来了,至少没有起先那等让姜琴娘心惊肉跳到无法面对的侵占压迫感。

剩下的一路,两人倒也相安无事,就是不曾交谈过半句。

楚辞整遐以待,时不时挑起窗牖帘子看一眼外头。

等到外头依稀传来市坊喧闹人声之时,楚辞说:“到县……”

“吁……”马夫猛地一声响亮的嘘声,马车急停。

姜琴娘人往前栽,太过突然,根本控制不住。

楚辞飞快握住她香肩,单手抓着窗牖,使力稳住身形。

“大夫人,”马车外头蓦地传来赤朱惊慌到失态的声音,“你快出来,布帛坊出事了!”

闻言,姜琴娘一惊,人不待坐稳,一掀棉帘就要往外跳。

“别急!”楚辞低声道,他率先跳下马车,适才让姜琴娘搭着他臂膀,带着她下来。

姜琴娘躬身钻出车厢,脚尖还没落地,抬头就见城内某个方向火光冲天,火势大的照亮了半边暮色霭霭的苍穹。

她手一紧,抓住了楚辞的手臂,心都揪紧了:“那是……那是……”

赤朱往前跑了三丈远,似乎确定了什么,转身嘶声竭力的朝她喊:“大夫人,是咱们的布帛坊走水了!”

“我是苏姜氏,你们是死是活,”丹朱红唇殷红如血,在潋滟余晖之中,媚若精妖,“与我何干?”

极度冷漠无情,极致薄凉心寒。

那轻飘飘的口吻能心肝发颤,在看姜琴娘黑沉的眼瞳,当真像是被厉鬼给盯上了一样。

姜琴娘说完这话,抱着苏重华转身就走。

楚辞眼神深沉地看了被慑在原地回不过神来的姜家人,他冷笑一声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话毕跟上姜琴娘,从她怀里接过苏重华,步步护着她离开。

罗成叹息一声,苏家作为买家,自然是有挑剔的资本,往年姜琴娘买蚕茧不论好坏从来不挑,那自然是已经念在乡里乡亲的情分上。

可姜家人上赶着作死,非得将这点情分给磋磨干净,这还能怪谁。

罗成磋磨着手上的泥屑:“回吧,先等些时日,等琴娘气消了,我再去同她说说,再者你们也都是她的亲人。”

姜父跌撞着爬起来,只觉一嘴的苦涩。

白家罗氏看不惯姜家,啐了口骂道:“呸,要点脸,真当琴娘是一家人,就别变着法的想从她身上得好处,骨血都榨给你们了还想怎么样?你们以为她在苏家过的容易?”

话是撂在这了,罗氏拽着白长寿,身后跟着白铁头和张氏,从姜家面前越过,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清官难断家务案,更何况里正还不是一个官儿来着,罗成背着手,扬了扬下巴:“回去,你们也多想想琴娘的难处,往后多体谅她,她自然不会不管你们的。”

也罗成自个心里才明白,这话说来不过是安抚姜家人的罢了。

姜父还能如何,作为一个不甚有见识的乡下人,他也就是窝里横,起先那样气势汹汹,依仗的不过是姜琴娘再是如何,也是他的种罢了。

这么多年来,他就从未摆正过自己的位置,也从未正视过姜琴娘如今的身份地位。

如今姜琴娘早不是从前那个能任他打骂买卖的弱小姑娘,再不挂念那点血脉关系之后,姜父还真奈何不的她。

姜家人此时方才幡然,便是不曾醒悟,可也见识了姜琴娘的手段,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相互搀扶着,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罗成看着姜家人离开,他又站了会,才抬脚朝白家去,不管如何,有些话他该说的还是要说,至于姜琴娘听不听劝,那便是她自个的事了。

白家院子里头,罗氏吃力地抱着个酒坛子,往姜琴娘怀里塞:“琴娘拿着,这是今年我采的粒大饱满的桑葚泡的酒,喝了滋阴补肾,你要不嫌弃就拿回去送苏家老夫人,她老人家高兴了也能待你更好一些。”

姜琴娘抱着酒坛子,心下感动,喉咙哽塞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罗氏叹息一声:“你和咱们家缘分浅,往后便是要送银子,你差个人回来就成。”

她是真膈应姜家人,可又没法子,只得让姜琴娘少回来。

姜琴娘将酒坛子给赤朱放好,拍了拍手道:“没事,我不怕他们。”

罗氏不好再多说,她见着罗成进来便提醒道:“你成叔来了。”

姜琴娘朝罗成颔首,表情有些淡。

罗成轻咳一声,他看了一边的楚辞一眼,硬着头皮道:“琴娘,回去好生休息,姜家那边我帮你敲打着,有些气性过了就算了,嗯?”

听闻这话,姜琴娘绷着小脸,不苟言笑:“我还是那话,我是苏姜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早年他们五十两银子把我卖给了苏家,我这辈子生是苏家的人死是苏家的鬼,和他们没关系。”

顿了顿,她又说:“成叔,我刚才说的话也不是气话,好在今个重华无大碍,不然我就是剐了他们的皮都不够赔我儿子!”

她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那也是有不能碰触的逆鳞!

罗成呐呐无言,一时间剩下的话也不敢再说了。

赤朱那头收拾好了,招呼了马夫一声,姜琴娘朝苏重华招手,她将小孩儿抱上马车,对白家人和罗成点了点头后,提起裙摆踩着马凳钻进了车厢里头。

一行两辆马车,又如来时般,迎着落日余晖,在金乌西坠之中缓缓驶出了罗云村,往县里的方向去。

姜琴娘心绪不佳,苏重华只拽着她袖子不敢打扰。

待马车出了偌大的桑园林子,黑漆平头马车倏的停了。

姜琴娘正疑惑间,宝蓝色纹绣长颈宝瓶的门帘被撩了起来,门帘之后,是楚辞那张斯文清隽的脸。

“大夫人,我有要事要同大夫人商议。”他说完这话,就看着赤朱。

姜琴娘不疑有他,一点下颌,赤朱从车厢里头出来去了后面的马车。

楚辞跃上来,苏重华眸子一亮,吧嗒吧嗒地凑了过去:“先生,你的手怎么又变回来了?”

楚辞哑然,他伸出手让小孩儿握着翻来覆去地看:“我会变杂耍小玩意儿。”

苏重华崇拜极了,而且在他心里,先生还保护了娘亲,他捏起拳头,挺起小胸膛道:“我长大了也要和先生一样厉害!”

楚辞轻笑了声,只见他手腕一翻,掌心就多了枚雪白的骨哨,那骨哨拇指长短,通体莹白,像是白玉雕刻的。

“戴手上的黄金手不能给你玩,不过这个骨哨可以。”他说着,指尖往骨哨里头一掏,从里头掏出一米粒大小的白珠,末了才塞给苏重华玩耍。

姜琴娘坐对面厢椅上安静看着:“先生,使不得。”

骨哨的威力,她当时可是见识过的,只一哨响就让两村的人停了手。

楚辞摆手:“无碍,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意儿,转头我就能做很多个的,并不稀罕。”

闻言,姜琴娘也就作罢,她头靠镶了软棉的车壁上,随着车轮轱辘,发髻上的赤金白玉兰花簪就微微晃动。

楚辞看着她,见苏重华没注意才低声说:“琴娘,心里不好受就莫要忍着,我都明白的。”

又圆又大的黑瞳转动,姜琴娘看着他,嫩气的脸上没有表情,好似没明白他话里头的意思。

楚辞倾身,伸手拍了拍她膝盖裙裾:“琴娘,你这样我心疼。”

甫听此言,姜琴娘有片刻的恍惚,肩头动了下,起先一直强撑的硬气,跟着就泄了。

她双手捂脸,胸腔之中的难过忽如洪涝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又还觉得无比的累和委屈。

就好像是一直紧绷撑着的那根弦铿的一声就断了。

然后,平素习惯憋忍起来的情绪爆发出来,磅礴如汪洋,她似一叶扁舟,于狂风骤雨下无处容身,颠沛往复,没有安宁。

很轻很轻的呜咽声从她喉咙溢出来,透过指缝,在狭小的车厢里头很是清晰。

苏重华无措地看着,小孩儿死死捏着骨哨,扁着嘴,一副跟着要哭的模样。

楚辞长臂一捞,将小孩儿抱进怀里,揉了揉他发顶:“重华乖,咱们是男子汉,不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