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她脸又长的正经天真,晃眼看过,像不谙世事一般。
比如她此时,虽是不经意,可那般躺着没有遮掩,就像是无声的邀约。
楚辞眼睑半垂,遮了幽深流光,他默默转过身,也顺势将姜琴娘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唐大夫一心一意开方子,才不会注意这些。
他三两笔写好方子,吹干墨迹给了白姑,又叮嘱了两句,适才领了诊金出门。
古氏回头过来,就见楚辞站在榻前,背对着姜琴娘,面无表情。
不等古氏有旁的想法,楚辞率先开口道:“大夫人既是无碍,容楚某先行回书院收拾行囊。”
古氏只差没楚辞给供起来:“先生可是需要人手帮忙?”
楚辞谢绝,气度高洁,也不曾多看姜琴娘一眼,拂袖翩然而去。
古氏殷勤的将人送出府门,态度再是卑躬屈膝不过。
姜琴娘稍稍休憩了会,有了微末力气,她径直起身,澄琉扶着她欲言又止。
“怎的了?”姜琴娘疑惑。
澄琉眼见没外人,才低声道:“大夫人,那个夫子不是个好人。”
姜琴娘随口一问:“你怎这样说扶风先生?他如何不好了?”
澄琉跺脚,遂弯腰低头凑到她耳边,将起身他抱人时的小动作说了一遍。
姜琴娘怔了下,回过神来,她冷着脸呵斥澄琉:“扶风先生是读圣人书,明圣人理的端方君子,日后此等话莫要再说,记住了?”
澄琉莫名被训斥了顿,她咽下已经滚到喉咙的劝慰,委屈低头应下。
姜琴娘若有所思,她自然是信澄琉的话,可老夫人已经决定聘请扶风先生过府当西席,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话就不能说。
不过,眼下云锻之死像是悬在头顶的铡刀,随时都会落下来,姜琴娘也就没多少心思去计较旁的。
她等着古氏回来,同她支会了账目,索性提拎着唐大夫抓的药回了自个的汀兰阁。
古氏不忘叮嘱:“今个晚上是扶风先生头一回进府,我预备给他接风,你赶紧回去休息,身子好些晚膳之时就一并过来用,另外,将一年二十四两的束脩准备好。”
姜琴娘眼皮一跳:“扶风先生日后都住在咱们府上?那他白泽书院那边如何处置?”
古氏不在意地挥手:“书院那边课并不多,大部分时日扶风先生还在府里给重华启蒙。”
姜琴娘遂不再多言,她应下,沉默地回了汀兰阁,左思右想,都觉得有哪里不妥当。
待到日暮时分,姜琴娘再见着一身青衫落拓的楚辞之时,她忽的就明白过来有哪里不妥当了。
重华的院子在勤勉楼,那勤勉楼同她的汀兰阁仅一墙之隔,日后扶风先生楚辞授课,悉数都在勤勉楼!
一个是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一个是守寡妇人,平素距离只有一墙,这没事都能倒腾出一摊子的事来。
这回,姜琴娘忽的就看不明白古氏到底在想什么了?
一应都发生在点光火石之间,姜琴娘的忽然出现和正欲请辞的楚辞在门槛处撞了个满怀!
然后,她整个人倏的就晕厥了过去,楚辞眼疾手快,在婢女之前将人抱住揽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楚辞只觉得怀里绵软,像拥着一团阳光下晒过的新棉,散着靡靡幽香,轻柔妙曼的不可思议,让他不由得再抱紧一点。
澄琉睁大了眸子,她手还僵在那迟迟收不回来,且她看得清清楚楚,这撞了她家夫人的男子刚才抱住人的时候,还隐晦地将她家夫人往怀里按了按。
她心头一怒,伸手就要去夺人:“你是何人?还我家夫人来!”
点漆星目微撩,飞快蹿过滟潋流光,楚辞看了眼澄琉。
那一眼,清冷如冰,带着棱棱锐角,将澄琉慑地倒退半步。
这……这到底是什么人?
“琴娘?琴娘这是怎的了?”楚辞身后传来老夫人古氏的声音。
他绷着脸,抱着人转身,再面对古氏之时,怀里的姜琴娘已经离他约有一拳头的距离,没有肌肤紧挨,也没有过分亲近,规规矩矩的,比谁都懂礼。
澄琉捂住小嘴,这人竟然如此两面三刀!
“老夫人,大夫人脸色很不好,应当是操劳过度,还是请个大夫来诊诊的好。”他说着这话,让古氏看到姜琴娘苍白的脸色。
随后,他也不说把人递出去,居然折身回厅,三两步上榻,小心翼翼得把怀里的人安放到柔软的褥子上。
古氏反应过来,忙对白姑挥手:“快,请唐大夫过来。”
白姑嘴里应是,手脚不慢,眼瞅着就跑出去了。
古氏到榻边,俯身看了看,当即皱起眉头。
姜琴娘原本略有婴儿肥的嫩脸,此时清减了一圈,下颌都尖了,她闭着长卷睫羽,眼下有青黛,整张脸白的没有血色,便是那丹朱红唇,也不复光泽。
瞧着,真真让人心疼。
“澄琉,你来说说,你家大夫人这几日都在忙甚?”古氏法令纹深刻起来,那模样颇有些吓人。
澄琉噗通一声跪地上,将账册举过头顶,一五一十的道:“大夫人这几日都在看账,偶尔问起婢子外头的情形,婢子观大夫人这几日吃不下睡不好,愁眉不展,兴许是受了那些流言蜚语的影响。”
古氏抿着唇,暗自剜了还晕着的姜琴娘一眼,碍于楚辞在,她也不好多说。
“真是个眼皮子浅,心思还深的,嘴长别人身上,还能如何,也不知到底在介怀个甚?”古氏低声埋怨了句。
转头,她便对楚辞笑着道:“扶风先生让您见笑了,您看还是依咱们刚才说好的,您今日便可从书院搬过来,两天后是黄道吉日,恰可行拜师礼,如何?”
早在榴花林那日,楚辞就察觉姜琴娘并不是很想聘请他过府当西席,索性他今日就亲自登门,几句话功夫便和古氏谈妥。
他拱手,一派斯文:“楚某,恭敬不如从命。”
古氏脸上笑开了花,同时她暗自庆幸,好在不曾偏听姜琴娘的话!
今日一见,这扶风先生学识渊博不说,举止还端方君子,就刚才迫不得已抱人的时候,还离身远远的。
这等重规矩,懂礼仪,还曾是王公勋贵的启蒙恩师,做她孙儿的西席再合适不过了!
“那束脩,先生以为俸多少合适?老妇见识少,不曾去过京城,故而不知先生从前是几何?”古氏口吻小心翼翼中带着些讨好,生怕得罪了楚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