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名门福妻 茗荷儿 3671 字 8个月前

杨萱莞尔。

她早知道杨桐近来大多与范先生的孙子一同上学,还从不曾见过他。

今日一见,只觉得他生得白净斯文,相貌虽不若夏怀宁,可那双眼睛却比夏怀宁老实可靠得多。

范诚先把手里药包呈给杨修文,又另外取出两只朱漆木盒,“吕梁那边有位姓钟的先生,制得一手好墨,父亲求了几盒托人带了来。”

盒子里整整齐齐摆着四个墨锭,正面有“澹斋”两字,另一面刻着“林去尘墨”的字样,墨锭四边都刻了瓦楞纹,非常精致。

杨修文凑近闻了闻,问道:“是兰烟墨?”

范诚笑答:“世叔好眼力,林先生以往多做松烟墨,近些年才开始制兰烟墨,据说墨色黑润,气味馨香尤胜过松烟墨,最近先生又尝试棉烟墨。”

杨萱好奇地问:“松烟墨是焚烧松枝为墨,兰烟墨烧什么,烧兰枝?那棉烟墨呢,是烧棉花?”

范诚循声望去,只见是个十岁左右的姑娘,穿了件极普通的青碧色绣粉白月季花袄子,梳着双丫髻,头上戴一只小巧的珍珠花冠,珍珠的光泽映衬着她白净的肌肤柔亮润泽,更胜过上好的羊脂玉。

而那双秋水般明澈的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

范诚蓦地红了脸,连忙移开视线,语无伦次地道:“应该是……啊,我也不太清楚,回头写信问问父亲。”

杨修文笑着替他解围,“棉烟墨许是焚烧棉杆,棉花昂贵,百姓做冬衣尚且不够,怎能用来制墨?”

“对对对,世叔所言极是。”范诚忙不迭地回答。

杨修文也觉好笑,不再纠结此事,将一盒墨锭交给杨萱,“正好四块,你们三人每人得其一,留下一块给阿桐,试试兰烟墨较之松烟墨有何不同?”

范诚忙道:“这是新墨,新墨火大,最好搁置数月去去火气,等年底时候再用,墨色更加醇和。”话刚出口,便意识到不妥。

杨家乃诗礼之家,辛家更是江南有名的书香门第,她们自小与文墨为伍,怎可能连这个都不懂?

自己倒真是班门弄斧了。

说不定还给人留下爱卖弄才学的印象。

如此一想,脸上便呈现出窘迫的红色,好似要滴出血来似的。

杨萱看不过眼,笑道:“多谢范三哥指点,不过这墨该如何储存,若是干了怕裂开,若是受潮怕有墨霜。”

范诚低着头回答:“无需特别保存,盛放在木盒里即可。”

杨修文补充道:“若是不放心,隔上十天半个月拿出来瞧瞧,放在阴凉通风处散一散。”

范诚应声“对”,再不敢多待,开口告辞。

杨修文亲自将他送出二门。

杨萱进內间告诉辛氏,“范家三哥人如其名真是实诚,这会儿工夫,我瞧他身上的衫子都快湿透了。”

辛氏在里间将外面情形听得一清二楚,笑道:“这孩子可不傻,夏怀宁的聪明露在外头,范诚的智慧却在心里头。”

杨萱顿时明白。

范先生打发他的孙子过来,可不仅仅是送药,而是送上门来相看的。

杨萱很有几分心动。

范杨两家是世交,彼此知根知底,范先生性情品行都很好,这个范诚看着老实可靠。

最重要的是两家离得近,有点风吹草动很快就能知道音讯。

如果真的能成就好了……

杨萱拒绝,“不敢麻烦大人,我家离得不远,一刻多钟就到。”

萧砺木着脸,冷声道:“最近京都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没事别在外头乱跑。”翻身上马,静静地等着她。

“是,”杨萱敷衍地应着,扶了文竹的手上了车。

张奎扬鞭驰动马车,萧砺默默地随在车辕旁边,不前不后,正与张奎齐平。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高了,地上热得像是着了火。

马车两边挂着帘子,更觉闷热。

杨萱偷偷掀起,正瞧见斜前方的萧砺。

身姿如松,猿背蜂腰,虽然瘦,却有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而身上仍是以前那身土黄色的裋褐,洗得都有些发白了,上面渗出好大一片汗印。

束发的布带却是新的,很稳重的靛蓝色。

土黄色非常难穿,显得人灰突突的,远不如他昨天穿的靛蓝色精神。

更不如大红色夺目扎眼。

莫名又想起,大雨如注中那一袭沾了泥水的飞鱼服。

彼时,他已经是正三品的指挥使了,即便仍需奉迎范直,也犯不着亲自跪在地上充当车凳吧?

就像现在他并不缺银子,为什么还要张嘴咬上一口?

只有市井小民,难得见到银子分辨不出真假,才会那样做。

还有,他要送她回家,应该是一片好心,可配上那副冷冰冰的表情,那份好意就大打折扣了。

这个人真是难以捉摸,无法用人之常情去推测。

杨萱下意识地摇摇头,冷不防听到旁边有人低喝,“把帘子放下。”

刚才她想得入神,竟不知萧砺几时放慢了马速,竟然就在车窗旁边。

杨萱皱起眉头小声嘀咕,“太热了,一点儿风没有。”

萧砺垂眸,果见她挺直的鼻梁上沁了层薄薄的细汗,脸颊也因天热呈现出浅淡的红色,宛如春天枝头盛开的野山樱,粉嫩娇柔。

不由放缓声音,“以后出门带把扇子,家里没扇子?”

“出来得急,忘记了。”杨萱解释,撇下嘴,“你不是不许我出门吗?”

萧砺冷“哼”一声,策马奔到前面。

没多大工夫,马车驰到榆树胡同。

张奎搬了车凳过来,文竹先下车,回身将杨萱扶下来。

只这会儿,萧砺早不见了人影。

杨萱站在原处稍顿片刻,突然感觉有些欢喜。

其实萧砺也不可怕,她跟他顶嘴,他不也没怎样吗?

只不去看他那副冷冰冰的面孔就是了。

一回生二回熟,多见几次,就可以跟他打听一些朝政之事,如果两家能有来往就更好了。

可是想想就觉得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