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羞愧求去

里正妻满怀期待,欢欣激动,盘算道:“等明年开了春,每户种它三四亩土豆,按今冬的收成算,估计能得两千斤粮食呢!”

三成半,不交税,便令乡民感恩戴德。

姜玉姝百感交集,不知该做何感想,瞬间无言以对。她定定神,和善告知:“刘村连年遭战乱,对待灾荒之地,朝廷向有惯例,本就是免租赋的。其实,县衙此举,是借村里耕地并雇人耕种,三成半的收成,既是酬劳,又是赈济。”

“难得,太难得了,我们无以为报,一定勤恳耕种!”刘三平心满意足,郑重表明:“假如有谁敢疏忽大意、不用心侍弄庄稼的话,乡亲们饶不了他!”

姜玉姝肩负责任,直言不讳,严肃嘱咐:“今年虽然试种了一季、小有收成,但新粮毕竟是新粮,所有人尚未完全了解它。因此,明年春耕时,恳请各位切莫自作主张,官府断不允许宝贵粮种被糟蹋的。”

“放心,我们已经商量妥了,明春仍像今夏一样,从下种到收割,统统听从你的安排!”刘三平吸吸鼻子,憨笑说:“咳,我们还拿不准,谁也不敢胡来,万一毁了粮种,岂不糟糕?嘿嘿,乡亲们怕出错,巴不得你从头到尾再仔细教一遍呢。”

姜玉姝爽利表示:“官府有令,我既揽下了差事,岂敢不尽心?到时齐心协力,挣个好收成!”

“对!”

“唉,村里人人都盼着有个好收成。”里正夫妇连连点头。

正房内

郭弘磊并未露面打搅,凝神细听半晌,叹道:“世上无易事。实在是难为她了。”

“不必担心,嫂子可厉害了,深得村民敬重。”郭弘哲伸了个懒腰,随口告知:“十月里进山捡秋时,她夸‘榛子好吃’,隔天便有几户村民送了来,扔下东西就跑,根本无法推辞,争相讨好咱们家。”

郭弘磊凝视妻子手书的文稿,缓缓颔首,心里五味杂陈。

傍晚时,风停了,雪未止,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积雪愈深。

战马嘶鸣,羊群咩咩,半大狗崽子汪汪叫唤。

郭家隔壁荒宅的柴房内,姜玉姝面对野兔,全神贯注,皱眉问:“你们不吃啊?”

三只野兔被捆着后腿,关在竹笼里,埋头吃干草,碰也不碰紫色茎肉。

姜玉姝抽出匕首,又切了一小块从后山挖的根茎,试探着放在野兔跟前。野兔嗅了嗅,转个身,仍旧嚼草料。

“莫非此物真有毒?还是不合兔子口味?”她自言自语,专心沉思,暗忖:难道要靠灌食?

下一刻,半敞的门被叩响。

小桃站在门外,红着眼睛,颤声说:“少夫人,奴婢有要事禀告。”

姜玉姝回神,刹那间惊疑不定,撂下匕首起身,讶异问:“什么事?别哭,有话直说无妨。”

小桃猛地双膝下跪,羞愧难当,哽咽说:“奴婢愚蠢,一直帮不上什么忙,愧对您的信任,不好继续待在赫钦,求您打发奴婢去长平县吧,换个聪明能干的人来!”

“你说什么?”姜玉姝愣住了,难以置信。

此时,躺得不耐烦的郭弘磊正踏出院门,信步走向荒宅,饶有兴趣地问:“哦?严冬降雪,竟未冻死它们?”

“没。”郭弘哲小心翼翼,坚持搀扶兄长,“我天天去瞧,长势不错。嫂子说,她就是想试一试,多琢磨琢磨。”

郭弘磊欣然道:“听着十分稀奇。既如此,我非去看看不可了。”

姜玉姝说着“我起晚了”并推开门,引得众人齐齐扭头,纷纷打招呼。

郭弘磊闻声扭头,别开脸时,顺势把粥碗推开。他正年轻力壮,一贯不喜被伺候喂水喂饭,仿佛自己是个废人,有失男子汉气概。

“不晚!”潘嬷嬷忙转身,关切道:“您昨儿熬到半夜,竟起得太早了些,该多睡会子才是。”

“二嫂。”郭弘哲躬身以致敬意,规规矩矩。

方胜合上药箱,愉快告知:“公子卯时前便清醒了,无需针灸,免除了我的忧虑。哈哈哈,好极!”

姜玉姝笑了笑,迈进卧房,反手慢慢掩上门,一一回应,庆幸道:“不必针灸?这确实好极!”

“少夫人。”小桃端着粥,直起腰,局促杵在榻前。因心里发虚,她惴惴不安,止不住地胡思乱想,飞快看了一眼,目光便躲闪游移,不敢面对来人。

但女子之间,有时十分奇异,只消一个眼神,彼此便心领神会,乃至心照不宣。

观眼神,莫非她知道了些什么?两人不约而同地猜想。

姜玉姝靠近,面色如常,温和问:“熬的什么粥?”

“山药核桃粥,按方大夫的意思,清淡饮食。”小桃垂眸,细声细气。

姜玉姝顺势接过碗,捏匙搅了搅粥,夸道:“软而不烂,好香啊。咱们这儿论厨艺,潘嬷嬷数一,你数二。”

小桃忐忑答:“您过奖了,奴婢厨艺平平,多亏嬷嬷手把手地教,才勉强学了些皮毛。”

“哎哟,少夫人这么一夸,我可不敢当。”潘嬷嬷乐呵呵,理了理床帐。

姜玉姝掩下心事,轻快说:“好就是好,有目共睹的事儿,你俩别谦虚了。”

自从她进门,郭弘磊便目不转睛。他抬起被严实包扎的一双手,嗓音仍低哑,缓缓问:“听说,这是你包扎的?”

姜玉姝点点头,落座榻前,解释道:“自从入冬,风天雪地,实在太冷了,你两手冻得皲裂,看着都疼。昨晚我给你抹了药膏,手掌包扎起来,好得快。”

“不包不行呐!”潘嬷嬷在旁插嘴,上了年纪的人爱絮叨,凑近告知:“这屋里暖和,皲裂口子痒痒,您在睡梦里老是挠,叫不醒,劝不听。唉,没辙,只能给包起来。”

郭弘磊把手掌往前一递,眼里流露笑意,挑眉问:“可包成这样,我怎么喝水用饭?”

姜玉姝心思悄转,舀了一匙粥,试探着喂过去,严肃问:“我包扎的,我喂你!如何?”

郭弘磊皱眉喝了一口,旋即催促道:“清醒时我不挠,快解开,包着手行动不便。”

很好,谁喂他都不乐意。

毕竟不是幼童,堂堂七尺男儿,“饭来张口”的确尴尬。

姜玉姝暗暗满意,二话不说,搁下粥碗便爽快帮忙解开,“待会儿再上一次药。”

“随你。”郭弘磊松了口气,执意掀被下榻,谁也拦不住,洗漱后在屋里踱了一圈,当走向门时,却听背后说:

“粥凉了,快喝,待会儿得服药。”

郭弘磊依言转身,“你也还没用早饭吧?端来一起。”

“不急,我待会儿吃。”病人清醒并好转,姜玉姝精神抖擞,提醒道:“外头正下大雪,你且耐心休养几日,待病好了再外出。”

郭弘磊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他自幼被父亲与先生严加管教,言行举止文雅从容,端坐用饭,脸庞逐渐泛出血色,不再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