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野兽发狂

次日·清晨

郭家人手忙脚乱,合力赶着羊群下地,迎面遇见了庄松一行。

“哟?放羊呢?”庄松满面春风,昂首迈着方步。

“哈哈哈”里正赶着板车,车上坐着妻儿,两口子笑得合不拢嘴。他把鞭子塞给妻子,跳下板车颠颠儿奔近,迫不及待地问:“你们知道昨天十五亩地收了多少土豆吗?”

姜玉姝心中有数,微笑问:“多少?”

“出人意料,有两万七千多斤呢!”里正使劲搓手,十分激动,兴奋道:“乡亲们看了,都说明春想种一些。”

土豆的亩产不足两千斤,其实很低……但与苞米麦子相比,确实算高。

明春继续尝试,不再仓促下种,而是瞅准时节,多花些心思,应当能提高产量!

姜玉姝难免失望,百感交集,暗自汗颜,根本高兴不起来。她随手赶了赶羊,如实相告:“昨天有十亩坡地,据我估算,坡地比平地产量高些。”

“确实高些。余下的尽快挖出来,忙妥了我好禀告知县大人。”庄松沉浸在喜悦中,满意道:“不错了,有这产量,又能一年两熟,足以作为粮食。”

姜玉姝提议道:“其实薯类也不错。”可惜乾朝现只有低产的土种,不像前世,高产良种众多,任挑任选。

“西苍薯类一年才一熟,难侍弄,它还不如苞米麦子。”刘三平连连摇头。

姜玉姝若有所思,“明年我试种一些看看。”

不久后,干劲十足的人群兴冲冲赶到地里,远远却见野猪再度拱食土豆!

粗略一扫有十几头,有老有小,正热热闹闹拱地刨食。或许仍是昨天那一家子。

“岂有此理!”

“好无赖张狂的东西,它们把此处当成自家粮仓了么?”庄松勃然大怒,一把抽出随身携带的腰刀,拔腿飞奔,吩咐道:“快,随我去砍杀几头,杀鸡儆猴!”

“走!”同行壮丁近五十人,他们毫不畏惧,忿忿跟随。

“狠狠教训它们一顿!”翠梅拍掌叫好。

各家女眷们止步,吆喝助阵。姜玉姝拎着水囊,被气得没了脾气,定睛眺望战局:

野猪腿不长,矮胖矮胖的,看似笨重,行动却敏捷,无论平地还是坡地,皆跑得快。它们一见人靠近,便哼唧着转身,利索窜上矮坡,逃向树林。

但其中有一只贪吃,慢了些,尚未上坡,便被几把锄头勾住,滚落平地,一咕噜爬起便凶狠咬人。

“啊——”庄松的小腿险些挨了一口,火冒三丈,提刀便砍。同伴们奋力相助,围着猎物一顿打。

唉,今天不知又损失了多少?薯种宝贵,它们可千万别再来了。

姜玉姝正头疼间,突听被人包围的野猪发出一声凄惨哀嚎,悠长颤抖。须臾,坡上树林里传来回应,霎时嚎声不断。

旋即,高处爆起一阵愤怒咆哮,众人抬头望去,竟见已逃离的猪群往山下冲!

“糟糕!”

“野猪发狂了,快跑!”

“怎么办?”女眷们大惊失色,带了孩子拉着孩子,没带孩子的扭头就跑,瞬间乱成一团。

女眷惊慌失措,男人们也害怕了,本能地畏缩。

庄松咽了口唾沫,紧张嚷道:“怕什么?咱们上百人,何惧十几头畜生?家伙统统握紧了,给它们一个厉害!”

“快,咱们也避一避!”郭家女眷互相搀扶。混乱间,拥挤不堪,郭家人被挤散了,姜玉姝措手不及,差点儿撞倒一个孩子。

“爹?爹?”男孩年仅八岁,忽而奔跑,忽而转身,惶恐慌乱,吓得哭着喊:“爹!咱们也跑吧?”

姜玉姝吓一跳,急忙拽住往回跑的孩子,高声道:“他们在忙,你跟着我——”

“不要!”男孩竭力挣扎,“我要去找我爹,你松手!”

余光一瞥,野猪已经冲下山,气势汹汹,眨眼便扑向拦路的男人们。

姜玉姝顿时头皮发麻,咬咬牙,硬抱起男孩,刚跑了几步,却被他一口咬在胳膊上,疼得趔趄,不慎摔进了旁边水渠里——

姜玉姝炎夏时抵达刘村,辛苦劳作数月,汗流浃背,精心侍弄六十七亩地,马上要收获了,土豆却遭十几头野猪拱食!

事关心血,她万分焦急,恨不能插翅飞去踹开它们!

眼睁睁眺望矮坡上的野猪们拱来拱去,甩着尾巴刨土,搅得枯叶碎屑灰尘翻飞,所有人心疼至极,拎着锄头镰刀等物一窝蜂涌向山。

是可忍,孰不可忍!

众人黑着脸,七嘴八舌地斥骂:

“大胆的畜生,又下山撒野了!”

“还不快滚回山里去!”

“唉,村里的年轻猎户大多逃难了,无人打猎,才纵得野猪这般猖獗。”

……

然而,当众人气喘吁吁爬上山坡时,十几头野猪早已逃进了树林,丢下一片狼藉,气得人干瞪眼,破口大骂。

姜玉姝担忧不已,心急火燎奔近,定睛扫视:

坡地西北角被糟蹋了一块,苗叶七零八落,土豆被拱出,大颗小颗散落着,有些被野猪啃了两口便扔下。

“可恶,太可恶了!”翠梅心疼得直跺脚,蹲下收拾着,怒道:“吃一半儿扔一半儿,糟蹋粮食,天打雷劈!”

姜玉姝刚站稳,还没缓过神,却见一对中年夫妇匆匆往上跑,呼天抢地,哭丧着脸哀嚎:

“那是我家的苞米地,足足两亩,被糟蹋光了!”

“辛辛苦苦一整年,夏天的苞米被北犰放火烧了,吓得改种在坡上,谁知这些又被野猪刨了。”农妇一屁股跌坐,绝望捶胸,哭道:“天呐,老天爷不给人活路了,叫我们一家怎么过冬啊?”

姜玉姝擦擦汗,分神抬头一望,才发现高处庄稼惨遭“覆灭”:苞米杆子几乎全被拱倒,地面遍布深坑浅坑,灌满浆的苞米棒子四处散落,乱七八糟。

“真倒霉,可怜呐。”

“又白忙活了。”村民同情之余,纷纷劝慰道:“事已至此,哭没用,你们赶紧收拾收拾,苞米棒子能捡多少是多少,好歹也是收成。”

邹贵抬头望望,又低头看看,小声说:“假如高处没有庄稼挡着,土豆就糟了,肯定会被吃掉一大片!幸亏野猪被苞米绊住了脚。”

“没错。”胡纲点头附和。

姜玉姝忙扭头,却听周延已训道:“别人家遭了灾正难受着呢,你俩不懂事,少说话!”

“哦,是。”邹贵和胡纲讪讪闭嘴,并非幸灾乐祸,只是下意识觉得庆幸。

姜玉姝粗略查看一番,打起精神走向里正,凝重道:“野猪发现了这一片食物,恐怕还会找来的,防不胜防。坡地只有十亩,今天应该能收完吧?”

“应该能。”刘三平点点头,不停地捡拾土豆,懊恼道:“唉,村里猎户少,一般人斗不过皮糙肉厚的野猪,它们力气可大了。没辙,只能抢收土豆了。”

主簿庄松巡视片刻,眉头紧皱,催促道:“都愣着做什么?赶快动手收粮食,不收等着喂野猪吗?”

“乡亲们,干活了干活了!”刘三平奔走吆喝,叫回跑到树林边商讨野猪去向的村民,“今天至少得收十亩!先收这坡上的,咱们辛辛苦苦一场,绝不能便宜了野兽。”

村民无暇追赶野猪,只得返回土豆地,成群,有的挥锄、有的扒土、有的摘土豆……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渐渐的,一行一行的田垄被挖开,土豆露面,经采摘后,统统收进絮着干草的箩筐,整齐堆放在边上,陆续被抬下坡,装在板车上运回村。

村民们眼睛发亮,惊喜交加,卖力地忙碌着,热切谈论:“哎哟,收成不错啊。”

“哈哈,其实这东西挺好的,结得多,又不难侍弄。”

“我估摸着一算,比种苞米麦子值!”

“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啧,这年头,能饱腹就行,只要没毒,管它是什么味道!我们家不挑。”

“我家也不挑。”

……

忙着忙着,姜玉姝反复估算收成后,如释重负,暗忖:赶鸭子上架似的,仓促下种,产量必然不高。但幸好,不至于低得丢人,勉强能交差。

她低头整理箩筐内絮的干草,叮嘱道:“小心点儿,尽量别碰坏了。不出意外的话,这批收成应该全是粮种,等明年开春继续尝试,直到攒够粮种为止。”

里正妻满怀期待,立刻凑近,顺势问:“好几十亩地,肯定能收不少!不知官府明年是什么打算?既是新粮,能不能分些给村里?我家已经学会了,到时一定会用心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