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只是刚刚开始发动而已,时辰还长着。
裴少淮被拦在了产房外,两位姨母道:“姑爷便送到这罢。”即便是大户人家也逃不脱这些讲究。
杨时月忍着一阵阵的痛楚,鼻头裹了一层细汗,亦道:“官人到前堂且候着罢,这里有两位姨母,还有嬷嬷们。”
裴少淮可以说自己不在乎这些旧习,但他省得,时月毕竟生于这个世道、长于这个世道,他若是执意留下来,兴许只会增加妻子的心理负担。
他掏出绢子,仔细替时月拭去鼻上、额上的汗水,说道:“我便在外头守着,你不要怕。”
平日里执笔写字的手,本是稳而有劲,此时却在发抖,手心里冒着汗,裴少淮赶紧掩在宽袖之下,不让妻子发现。
杨时月点点头应道:“嗯嗯。”
产房里摆了许多汤壶子,房内温而不燥。
趁着杨时月此时疼痛暂缓,两位姨母替她换了衣裙,又将长发梳成寻常发髻,用方巾包着,青丝一丝不散。
她们边梳头边叮嘱道,宛如在同杨时月聊家常:“现下还不能使劲儿,也不能喊得声嘶力竭,要把劲儿留在关键时候,若是疼得要紧了便咬张帕子。”
又道:“也不必想着时辰,三五个时辰听着是久,可换想,也只好比平日里困了一觉醒来而已。”
聊着聊着,还聊到了小夫妻的容貌,姨母夸赞道:“你和姑爷都这般奕奕秀色,生下来的小娃娃必定是个顶个的模样好。”
很快,林氏和沈姨娘等也赶过来了,林氏吩咐灶房做些吃食送来——不单时月要补力气,两位姨母和打下手的嬷嬷们都要先吃饱了。
一夜疼痛不止,一时缓一时急。
杨时月紧紧咬着帕子,脸上痛苦的神色愈发见浓。
两位姨母并不让她躺下,而是扶着她在屋里走动,或一时立着,一时蹲下,说道:“快到发劲儿的时候了,时月你再忍忍。”
与之相对的,院子外墙根下,不知被裴少淮踏出了多少个圈圈,一步一往里张望、关注里面的动静。
等到天边开始露白,仍是未到发劲儿的时候,姨母问时月是不是饿了。
杨时月忍着痛点点头,这一瞬,她忽然想任性一下,摘下帕子说道:“我想吃官人煮的甜粥。”
话才说完,正巧,门外陈嬷嬷朝里喊道:“少夫人,少老爷给您熬了一盅甜粥送来。”
裴少淮近乎不懂厨艺,这甜粥是灶房里熬好浓稠的白粥,裴少淮在里头添些干葡萄、蜂蜜,再焖半刻钟即成。
杨时月吃了小半盅,身上多了几分力气。
“时月,现下可还有力气走路?”一位姨母问道。
杨时月扶着椅子走了几步,两位姨母见此皆是欢喜。
一夜烛灯继朝霞,半壁赤云迎白日。等到朝霞满天、白日初升的时候,杨时月立于产床上,把着身前的横木,在两位姨母的协力下,开始用劲。
生下第一个孩子后,一位姨母忙着照料孩子,另一个赶紧叮嘱时月,道:“时月,一鼓作气莫松懈,不然还得重新发力。”鼓励她顺势而为。
不一会儿,第二个孩子也生了下来,整个过程颇是顺利。
两个孩子哭声此起彼伏,两位姨母不似普通稳婆那般急着出去报喜领赏,而是一切收拾妥当,将时月抱至干净整洁的新床上,才开门道了一句:“恭喜伯爵府,是一子一女,璋瓦双全,都是四斤半重。”双生子出来早,自然会轻一些,养一养就好了。
又言:“请派人告知姑爷一声,换一身衣裳再进来抱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