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八,贡院放出今年春闱之榜,因伴着杏花,又称“杏榜”。徐瞻文章火候已到,去岁又曾去各地踏风历,不管是字句是治世见解皆十分犀利,顺利拿下杏榜第三名。
春闱第三名,也就意味四月份的殿试中,徐瞻有极大的希望进入前十,二甲进士保底。
此外,裴少烨居杏榜第二十三名,李水生居杏榜第两百九十八名,踩着末尾堪堪入榜。
其他人都在紧锣密鼓准备殿试,段夫子、徐大人却让徐瞻放松下,徐大人道:“内阁学士评阅殿试卷子,更看重见解,这些日只管放松,好好回想历所见所闻,文章言之有物,便稳妥了。”
四月十五,殿试结束,三日后皇极殿前传胪大典,徐大人身为鸿胪寺卿,主持大典。
“天子群策天下文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
“一甲第一名苏州府范镇。”
“一甲第二名顺天府徐瞻。”
“一甲第三名成都府李亦怀。”
三鼎甲皆连传三道殿,直到皇极殿外,三百余名新晋进士皆听见。
“进士及第三鼎甲自中出宫巡游!”
待徐瞻巡游完毕,又进子监行礼,回到家中,仍神采奕奕。他同家人起一件趣,原他应排在第三名,为探花,可圣上知道徐瞻已结婚生子,反是那第二名的李亦怀年二十五尚未婚配,于是大笔一划换了两人的顺序,改李亦怀为探花郎。
那李亦怀在子监行礼完,一出大,便被礼部陈尚书家抬走了。
徐瞻既为一甲进士及第,妥妥地留京为官,直接入翰林院为官。五月,天子下旨,徐瞻任翰林院七品编修,徐家裴家兴不已。
……
徐瞻中,徐家自然要贺一场。
这日,裴少淮、裴少津两兄弟上街,算一起寻个称手的好物件,送予姐夫贺喜。知晓姐夫素日里喜欢喝茶,便先了茶馆,算看看紫砂壶和早春茶。
店里人不多,掌柜也是个识趣的,先让两位公子自行相看着。
裴少淮见着一个质感色相具佳的小壶,十分得意,端起把看了好一会,已经心生购买之意。
此时,一个身着丝绸直裰,手里握着圆头折扇,长得颇有几分俊俏贵气的白面小生到裴少淮身旁,言道:“小公子是有眼光,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宜兴紫砂壶,瞧这工艺,经是官窑里烧出的,迟了可就买不着了。”
言罢,谦谦有礼从裴少淮手中接过小壶,给两兄弟指点了好几处细节,得头头是道。
店里的其他客人也跟着趣道:“小殷五爷平日里虽是个喜欢秋风的,可相看茶具古玩是一把好手,有些功夫在身,小公子若有意要买,听他的准没错。”
小殷五爷听了旁人的话,对那“秋风”的调侃不甚在意,把小壶交到裴少淮手中。
听闻掌柜裴少淮有意要买些茶叶,小殷五爷从掌柜案上端了个雪绽茶盏,揭杯盖置于裴少淮鼻前,摇摇手,道:“小公子,这春风吹成的茶叶嫩芽,杀青烧制成龙井,茶香清奇,甭管您是送老送少,选它自是没错的。”
面对这过于热忱的白面小生,裴少淮只当他是掌柜私下花钱雇的托儿,并未太过理会。
不过,小殷五爷推荐的这两样,原就是裴少淮看好的,价格也合适,同预算差不多,裴少淮便拿下了。
究竟是听了人家的一番“推销科普”,出于礼节,趁着掌柜在包装物件的时候,裴少淮拱手道:“谢殷公子的一番讲解,叫我等长了见识。”
“殷甚么公子的,折煞我了,裴小爷叫我一殷五便好。”小殷五爷亦拱手回礼,又道,“两位小爷一身书生气,一瞧就是会读书的,天生戴乌纱帽的主儿,能在小爷们面前叨扰上几句,是我的福气。”
又道:“我家便住在前头回宁巷中,两位小爷平日里若缺个带路的,尽管寻我便是,这城里没我不知道的地儿。”
裴少淮心性稳重,没被这一的小爷给捧了去,不再纠葛,带着津弟离了铺子。
以为此就此罢了,谁知过了几日,裴少淮同津弟、徐言成出,算找个酒楼吃些好的,消遣一回,远远地又见这小殷五爷迎了上。
“几位小爷想吃些好的?我倒是知道个好去处,那远香楼里,庭里的睡荷得好,小曲唱的全是婉约词牌,琵琶如玉碎,读书人去那消遣再合适不过了,不若我带几位小爷过去一赏?”
裴少淮平日忙于读书,裴徐两府两点一线,极少出,却连着两次遇见了这小殷五爷,回回都贴着上前献殷勤,天底下哪有这般巧的?裴少淮不得不警惕。
裴少淮冷语一句“有别”便与津弟、言成走了,不理会这别有心的殷五。
又闻徐言成道:“前日我出,也遇见他了。”
回到伯爵府,裴少淮找长舟,道:“长舟到外头听听,看看这小殷五爷是个甚么人,他先前都跟甚么人交道,家中靠做甚么过活,都探清楚了。”
“是,少爷。”
长舟平日里除了伺候裴少淮,有时也管府上的采办,故此认识不少三教九流,隔日便同裴少淮禀话了:“回少爷的话,都查明白了。”
原,这小殷五爷是个“帮闲”,也叫作“清客”。他原是个殷人家里的读书人,考了秀才以后流连于各玩乐场所之间,学了一堆下流的道,反倒把读书的给忘了。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在京都城里当起了帮闲,专给各家的贵公子们溜须拍马,带他们去潇洒快活,顺道秋风、领赏钱。
殷五久经江湖,又读过书,能会道,插科诨了得,在这一行当中自然如鱼得水,家中过得比早前要风光一些。
听长舟完,裴少淮心中已经猜想到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