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偏重裴伯渊,太子似乎已经习惯,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淡淡然地应下了。
……
廷议结束,也到了散衙的时候,裴家兄弟共乘一架马车归府。
“大哥外任数年,辩驳之道炉火纯青,言辞愈发缜密无遗了。”
裴少淮揉揉太阳穴,松了口气,应道:“眼下才走出了一步,后头的事也并不轻松。京察施行新策,不知会不会生出什么动乱来,且往前走几步看罢。”
“大哥是有什么顾虑?”少津问道。
裴少淮打比方道:“京察大计就是一杆秤,称一称官员们几斤几两,它理应在百姓手里握着,现如今没法子把它还到百姓手里,便只能支起个架子撑着它,把它抬得高高的,不让官员们染指。”
兄弟二人志同道同,裴少淮无所隐瞒,继续隐喻道:“一架摇摇欲散的旧船,纵使时常修修补补,它也仍是一架旧船,不会变得焕然一新。我等身在船上,既希望它能摇身变新,又不敢贸贸然把它拆卸成一块块。”
一旦拆散,船就会沉。
“是以,动了其中一处,会不会摧枯拉朽影响到另一处,谁也没法预料,只能多加谨慎着。”裴少淮道。
“我愿助大哥一臂之力。”
“且先边走边看罢。”
……
随后的时日里,裴少淮较之前更加忙碌了,辗转于御书房、内阁、吏部、都察院之间。
只要这架船没有拆,他就绕不开这些“关节”,他要的是利用这些关节,而不是避开、独揽。
这日,裴少淮去户部找马尚书,谈完公事之后,他想起金陵城里的仓廒,遂多问了几句,道:“尚书大人,以银抵税以推行三年,不知京通仓里积粮如何?”
北有京通仓,南有金陵仓。
马尚书笑道:“已积粮九百万石,不输唐宋鼎盛时。”颇有几分骄傲。
又说道:“头一年推行以银抵税时,百姓还是旧时心思,觉得要把粮食牢牢攥在手里,才可心安,那一年当真是有银也买不到粮食,本官还被参了好几本。这两年,百姓家里囤积的陈粮多了,开始将粮食卖予粮仓,加之太仓州码头有粮食流入、朝廷派官船前往南洋购置粮食,几方一聚,便有了这九百万石粮食。”
他夸赞裴少淮道:“一个银币,一个以银抵税,裴大人了得呀。”
裴少淮心中了然,但并不显露——南北两京,作为大庆最大的两个枢纽,断不可能京通仓用银币购置粮食,而允许金陵仓还用银两。
马尚书上任户部,当初也有裴少淮的一份支持,以马尚书的钱道修为,应该不会犯这么大的疏漏。
不是疏漏,那就是有人欺上瞒下而为之。
裴少淮心口发疼,心绪甚是不好,却还要忍着继续聊下去,他很快做了决定,言道:“下官听闻户部右侍郎的位置还缺着?”
马尚书眼睛一亮,喜道:“裴大人有合适人选推荐?”他信得过裴少淮的钱道学问,也信得过裴少淮的眼光、为人。
能得裴少淮推荐,此人定不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