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作品

萤光短歌 剪风声 4054 字 2024-05-18

郁素婚礼在三月,算上轮休,闻萤再请一天半的假。

那几天林谨承去外省出差,但他说就算有空也不打算去,不必要的消遣尽量精简。如今他计划着扳倒销售部,若能如愿,将拿下酒店所有要害部门。

因为是林肇言的儿子,林肇伦就算恨他入骨,也不能随意解聘他。

只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林肇伦那只见惯风雨的老狐狸对他旗开得胜尚无反应,丝毫不能掉以轻心。

从码头到岛上乘坐快艇需要一个小时。

白云缩成棉花糖似的一团团,在天空愉快地追逐。

疾风裹挟着水腥气,凛冽扫上脸庞,小刀子一样刮人骨头。

船身颠簸,头发吹成一蓬杂草,闻萤关上窗。

上次见郁素还是前年毕业的时候,闻萤比她离校早,兴冲冲地坐长途火车过去帮忙拍照,见到她男朋友。

就是高中时那个明明揣了满心满眼的喜欢,还拉不下脸,非让闻萤帮她拨号的学长,个子高啊高啊需要微微仰头看,剃了薄薄的寸头。

那时他已经工作了,人长得不太好说话,从市区送她们坐车回学校的路上面色像无风的湖面,始终沉静着。

告别时倒是爽朗地说了句“那明儿见吧”,明烈的北地口音。

朝闻萤平淡地点头,转向郁素时,他眼尾弯起弧度,整张脸因为这么一点牵惹,生动了起来。

好像那句名言说的“这世上有三种东西藏不住——贫穷、咳嗽和爱情”,当时闻萤就直觉,这个人靠谱。

郁素如今在银行上班,老公做风投,他们是奉子成婚。

闻萤低头看了眼手机上郁素发给她的合照,夫妻二人亲昵地搭着肩。那位先生看着比以前成熟不少,笑容儒雅。

但是,怎么说,闻萤大概摘不下有色眼镜了,左看右看就是不如林谨承。

下午三点,快艇停靠码头。

郁素在岸上殷殷地张望,视线触及闻萤的第一秒,夸张地跳起来挥手,大声喊她。

很快被身边人拽住提醒了下,她才有所收敛地站稳。

白色休闲西装的外套解开扣子,内搭明黄色衬衫,系一条花色精美的丝巾。郁素短发淡妆,盛开的热切面孔满是新嫁娘的娇美。

“啊啊啊啊!闻萤!”

一双手被她紧紧拉住,郁素像个就要迎来第一次春游半夜睡不着觉的小姑娘一样,满脸都是激动。

闻萤受她情绪感染,也跟着激动起来,“讨厌啊,你现在怎么那么好看了!”

“化妆师优秀嘛,还是你美,天然去雕饰。真的,闻萤,我越来越佩服自己的眼光了,我要是个老男人一定想办法泡你!”

“哎,我们刚见面就这么相互吹捧不好吧?”

“哈哈哈!塑料塑料!”

身侧的海水纯透明,从清澈见底向翡翠绿和深邃蓝逐层过渡。

细软的白沙滩,连步行都变成享受。

她们像以前那样挽着手,聊起明天的婚礼安排——白天举行仪式,入夜了还有婚宴,是从睁眼打到闭目的一场硬仗。

规模不大,宴请的宾客均为至亲好友,订了家依海岸线分布的度假酒店,沿途有充足的小沙滩海湾。

景色是罕有的宜人,连绵山坡布满翠绿的草,腹地森林里纵横奔流的清溪。

风过树梢,叶声窸窣,能嗅到空气中浓郁的木头味。

坐上车,闻萤看向窗外欣羡地说:“这地方你怎么找的?”

“老李他老板娘推荐的。”

老李。

这么快就改了称呼,充满寻常夫妻的烟火气。

闻萤正想拿她打趣,念头一转,怔了怔,“对了,你说他老板娘……”

“啊,林谨承的妈妈,潘蕴慈。”郁素回忆着,“听说当年她和林肇言的婚礼就在这里举办。”

闻萤一时没有反应。

有过那样的遭遇,还能若无其事地旧地重游吗?

“之前她问我,你会不会来。”郁素腻在她肩上,贼兮兮地笑,“要是看到她,帮我们家老李多说两句好话噢。”

“我……我还不认识她。”闻萤撩起耳边的发丝,目光不安地游移,“素素,她好说话吗?”

“反正呀,挺特别的一个人。”

傍晚的海平面沉入绵绵暮色。

郁素叫闻萤一起去二楼的露天酒吧,她们要了果饮,俯瞰沙滩上搭好的拱门。

钢琴声淙淙流淌,几个人坐齐了,听郁素安排明天伴娘团的活动。

露台地板铺着花砖,灯全亮了,视野开阔足够俯瞰泳池和沙滩。

郁素越扯越没正形,一群姑娘闹哄哄地笑。

闻萤察觉到几张桌子外投来的一瞥,在幽暗的里处,靠近钢琴的那方晃过一抹匆匆的红色。

几声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后,那抹红色降临眼前。潘蕴慈熟络地搭上闻萤的肩,弯下腰来,脸却是冲着几个人,“我和摄影师沟通过了,明天专门给你们拍一段。”

没等众人反应,她犹自拊掌,笑似风铃轻摇:“这种小姐妹的情谊最珍贵了,保证把你们拍得美美的。”

柔凉长发绸缎般垂下,那一脸天真笑意看呆了闻萤。

要不是见过郁素事先给的照片,谁能相信眼前身轻玲珑,眉眼妩媚,一块腕表价值闻萤整年薪水,却丝毫不像想象中阔太太对小辈端起淑媛的高姿态,这样的女人会是潘蕴慈呢?

后来闻萤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

那身娇俏的红裙穿行于酒桌间,像翩跹的蝴蝶,留下浮动的暗香。

听郁素说她也是年过不惑的人,可看着就像三十出头。

闻萤这桌是最后散场的,她盯着潘蕴慈送走一桌桌的客人,面目真挚,好像与每一位都结了八拜之交。

可怕的精力,举手投足竟寻不出一丝倦乏。

郁素也注意到,小声说:“她就是这个样子,连我妈都没这么热心。”

结伴离开时,闻萤让潘蕴慈叫住。

等郁素和其他人走远了,她浅笑端方:“闻小姐是和我儿子好上了吧?”

好上了。

多微妙的用词。

闻萤还在细细揣摩,潘蕴慈又说:“委屈你了,他那样的人,是不可能谈恋爱的。”

有那么一刹那,闻萤几乎把她和林谨承的长相重叠。

拥有同样光焰照人的面孔,说出的话也同样残忍。

她说:“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以前也住在小街?”

潘蕴慈自幼家贫,在小街出生成长,十七岁那年被一帮混混调戏,是林肇言救了她。

他并非偶然路过,而是替弟弟林肇伦来还伞。

那时的林肇言已在本地富甲一方,相识之后,他资助潘蕴慈念书,替她家里还债。

可惜他们之间没能发展为纯粹的报恩故事,后来林肇言强占了她。

潘蕴慈大学毕业那年,她生下林谨承。

要说和林肇言共同生活的那段时间,对现在的潘蕴慈造成的影响,必然是锻炼了交际花的功力。

当时林肇言的生意版图不断扩大,周旋各种人情往来,愈发需要能人助他打通关节。

于是他想到了潘蕴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