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教室里大半人在睡觉,郁素眉飞色舞,闻萤小脸绯红。
一听别人夸奖自己,闻萤就浑身不自在,着急否认,好像她受不起,哪怕对方说的很客观。
“漂亮是漂亮,还没到惹眼的程度,需要打扮打扮。但千万别打扮过头了,你属于清纯型的。”郁素压住闻萤两边肩膀,鉴宝一样端详,“哦哟,我们高大帅气的沐海同学,搞半天喜欢你这种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啧啧啧。”
越说越没正形。
等下——
“方沐海不喜欢我啊!我和他真的没什么!你别乱说!”闻萤压低声音,赶紧澄清,“他有他喜欢的人,我也是!”
“真的嘛?”
“我看过他喜欢的人的照片,熟女款的。”
高一下学期某次全班座位调整,闻萤换到方沐海的座,意外在桌箱翻到一张女人背面的上半身照。
照片色调是柔和的香槟金,午后阳光穿透玻璃窗,在女人背部的皮肤投下点点光斑。她看着像在换衣服,身上只剩一件内衣,手里还系着扣子。
尽管没转过正脸,单凭这妖娆的身段,至少二十多了。
对于看电视接吻镜头都羞得面红耳赤的闻萤,这张照片堪称烫手。方沐海说这是班上的物理老师,他无意中看到她在办公室换衣服,觉得场景很美,顺手拍了下来。闻萤偶然获悉他的秘密,被他逼着也交代自己喜欢的人。
不过给郁素说的时候,闻萤没透露是物理老师,改口为邻居姐姐。
郁素不关心方沐海,伸长脖子问:“你喜欢谁呀?”
“方沐海拍照确实不错,他自己有台相机,还给我拍了张,你看。”闻萤不肯老实交代,和她打起太极,掏出了钱包。
桃红色的心形零钱包有两层,闻萤翻开上层,满满当当塞着一摞照片。
她全拿出来,小心抽出其中一张,递给郁素:“去年运动会拍的。”
照片上的闻萤站在树荫下,手指拈着垂落的枝条,低头笑得一脸娇羞。
郁素乐得东倒西歪:“你这小表情,分明是看到暗恋对象了嘛。”
闻萤脸又红了,伸手抢照片:“不给你看了,老开我玩笑。”
拉扯间,前排男生从梦中惊醒,往后猛地一靠——
整张课桌的东西稀里哗啦掉落一地,闻萤的钱包淹没其中,她一下慌了神。
男生忙不迭道歉,一时间三个人六只手乱七八糟地收拾。
郁素刚捡起课本和字典,匆忙被别人叫走。
是林谨承来借英语书。
“你怎么回事?英语书都要借。”郁素把课本往他怀里一摔。
林谨承接住,没什么表情地翻了翻:“我忘了要上公开课,放家里……”
一张照片从书页滑落,他拾起来。
“奇怪,怎么跑这了?”郁素认出是刚才闻萤给她看的那张,正要抢回来,手伸到中途忽然停下,“其实她人蛮好的,很单纯的姑娘啊,你为什么说她虚伪?哪里看得出……林、林谨承,后面这人不会是你吧?”
他眼帘低垂。
按比例估算,闻萤身后大概两米多的位置,闲然倚靠大树摇着扇子,望向远方篮球场的人,不是他又是谁?
林谨承唇角聚起一点笑,比上次深了些。
片刻抬眸,他目光落在专心翻找钱包的闻萤身上。
林谨承嗓音的底色很低,像贴着音域边缘,再低会挤压声带。
但是不粗糙也不沙哑,踏实得让人想起深夜仰望天空皎洁的明月,遍地温柔细白的光,心绪回归宁静。继而勾出孤独或是忧郁,一些顾影自怜的文艺情绪。
这晚闻萤躺下,破天荒地失眠。
脑中全是他的声音,仿佛就卧在身侧,拿绳子从她耳道穿达心脏,拴一个牢固的死结。
那么笃定的语气,跟人做交易的样子,成熟得不像十七岁。
交易?
包曼盈确实在林谨承那句话后,脸色大变,立马掉头离开。
所以他也算路见不平,出手相救吧?
是个好人。
清晨六点,天刚擦亮,闻萤在厨房泡一碗芝麻糊,赵姝萍的大嗓门惊雷一般炸开:“你昨天掉粪坑了?洗衣机怎么那么臭?你往里面放什么了?”
以往这个时候她还在睡觉,不知为什么兴起查看洗衣机。
昨天回家脱下那一身,闻萤也嫌脏,直接扔进去,想着抓紧时间洗了,别让赵姝萍发现。但她单独洗净那套淋雨的夏季校服,吹干熨好收进衣柜,就忘记了。似乎是沾了点什么,擦掉了留下印记,淡淡的气味挥之不去。
没想到才一晚上,那味道就发酵。
闻萤想了想,另起话头:“我昨天碰到包曼盈了。”
这弯绕得实在曲折,赵姝萍当她没话找话,更加生气:“老子他妈跟你说正事呢!”
“我就在回答你啊!”闻萤不甘示弱,“我要不是碰见她,干嘛躲泔水桶背后?要不是你造谣,我干嘛害怕碰见她?”
——我沾到泔水,都是因为你!
——洗衣机那么臭,全是你的功劳!
——凭什么你洗坏别人的衣服,要赖到我头上!
咆哮呼之欲出,闻萤忍住了,和赵姝萍吵了那么多年,早就掌握如何不激怒她的火候。
道理讲出来,点到即止就行,逞口舌之快会吃大苦头。
果然,赵姝萍闭上嘴,静了好一会才说:“我会找她妈妈聊聊。”
闻萤呼吸一窒,到了爆发边缘。
“你上回也这么说,结果呢?你聊了吗?就因为你不想得罪包家,这半个月害我每天上下坡,比过去多花一个小时。不知道我复习时间很紧张吗?哪家妈妈像你这样?”
——“啪!”
脆响过后,闻萤右脸迅速红了起来。
她咬紧腮帮子,泪水在眼眶打转,心想真是没出息,又不是第一次挨打,怎么还会觉得委屈。
“那你别考了,反正也考不上。女人的青春就这么几年,还不如早点出去,看老天会不会心疼你,让你嫁个有钱人。”赵姝萍脸色冷得像口冰窖,“你有什么资格怪我?要不是你拖着我,我早八百年就实现了,为什么不能体谅我?”
外面的动静吵醒了睡梦中的石磊,他披着睡袍光脚踩出来,看她们剑拔弩张,演起和事佬:“哎呀,吵什么吵,和气生财!我就讲怎么打麻将老输钱,肯定是你们太爱吵架,少讲两句好不好?”
石磊是赵姝萍的男朋友,光头,瘦得像根干柴棒,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他在鸿海饭店当保安,两人同居几年了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赵姝萍气势汹汹地抄起一把火钳,跑到阳台,将闻萤的校服上衣从洗衣机夹出来,扔进卫生间,“我管你时间紧不紧,自己拿手洗。”
与赵姝萍的日常过招让闻萤心力交瘁,到了学校老王又出奇思妙想,要求大家每天早上六点五十到校晨跑,原话语重心长:“复习考试很辛苦,身体要跟上,这事没得商量。”
闻萤做不到,向他申请调整,改为晚自习后夜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