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十一月的秋,总令人怀疑人生。
晴日感觉尚未清晰,一到阴雨天,湿冷透骨的寒意让人错觉冬日已经来临。可按照现代气象学的划分,此时仍是秋天。
施翩推开门,打了个哆嗦。
今日天气阴沉,东川被薄雾笼罩,望出去雾蒙蒙一片,城市里的钢铁巨兽隐匿踪迹,看不分明。
“圆圆,我出门了。”施翩朝小家伙挥挥手。
圆圆提醒道:“晚上气温很低,早点回家。”
施翩关上门,视线一晃,几步之遥的地方放着粉色的杯袋,走过去拿起来,里面是保温杯和一张纸条。
「早上冷,喝点牛奶。」
干净凌厉的字迹,和主人一样。
施翩一手拎起袋子,一手缩进大衣里,忍不住嘀咕:都几岁了,谁还喜欢粉红色。
上个世纪建造的电影院,不是拆了就是在老城区。
施翩今天原本想来一个环城骑行,但早上这门一开,她当机立断,决定还是开车去,到了再骑车。
上了车,方向盘和座椅自动发热。
施翩舒服地喟叹一声,有钱真好。
雾天难行,加上周末,施翩在路上堵了一阵。
车流缓慢,余光一扫,她瞥见副驾驶的保温杯,舔了舔唇,不是她想喝,是早上太冷了。
等甜滋滋的热牛奶下肚,她终于活了。
施翩想,她果然需要一个家养小精灵。
比起热闹的市中心,老城区显得格外寂寥。
尤其秋日,风一吹,叶片叮叮当当地往下落,像春日落花。车在街角停下没多久,车窗上便飘落几片金黄色的银杏。
施翩打开门下车,不忘斜挎上粉色的水杯包包。
找了一圈,施翩在路边找到了共享单车。
长久无人光顾,车筐里装满各色落叶,生机与破败交杂,秩序和混乱交错,是天然的艺术品。
她拍了张照,便带着这一筐树叶开始骑行。
老城区巷道复杂,施翩丝毫不受困扰。
这附近的老城区,无非是上回采风来的那片,以及陈寒丘旧家那一片,她的脑子里仍保存着关于这幅地图的路线。
冷风吹过,施翩缩了缩脖子。
老城区没有那么多人,却不减生活气息。
施翩骑着车经过巷尾卖零嘴的小摊,再到巷头热气腾腾的早餐铺子,响铃一阵响,来往路人便自觉让开。
穿过小巷,周围建筑变得高大。
但再高大,也不过三四层楼高,旧时建筑灰暗成排,在阴天显出几分荒凉。
远远地,施翩看到矮矮的牌匾——红星电影院。
按下刹车,停在电影院前。
两层高的小楼,门口窄小,木门上的玻璃上贴着画报。
目前电影院仍在营业,不过放的都是旧时的片子,海报陈旧,暗黄的铺色满是复古感。
门前放着一个小黑板,写着今日放映影片。
上午下午各一场,晚上停业。
施翩下了车,往里走,慢悠悠地晃着。
门口看着旧,走进来却是翻新过的,仿照上个世纪东川最繁华时的风格,令人错觉回到十里洋场——深绿的墙体,墙上画框里旋转的男女,灯光洒落,珍珠饰品泛出晶亮的光泽。
施翩一路走来都没看见人,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拿出速写本,一坐就是一上午。
再回过神,楼道里有了人声。
她悄悄看去,男男女女从楼上下来,有姿态亲密的情侣,神情冷漠的潮人,还有从头发丝儿到脚底都优雅精致的……混血王子。
施翩:“……”
陈寒丘在他们公司加班,公司老板在这里看电影?
施翩默默用速写本挡住脸,刚遮住鼻子,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便看过来,他微有些诧异,和人群方向交错,往角落走来。
“这么巧?”卫然问。
施翩道:“我来这里采风,你来看电影?”
卫然解释道:“我来拜访母亲的朋友。”
施翩点头,周末拜访,可以理解。
卫然注意到她手里的速写本,询问:“是为楼下的城市壁画采风?我听说是以年代为主题的创作。”
施翩道:“准备九十年代的主题,所以来看看。”
“是电影吗?”卫然沉吟片刻,猜测道,“如果是某一部具体的电影,应该是titanic。”
施翩咦了声:“你怎么知道?”
卫然一笑:“当时引入的外语片并不多,称得上轰动一时的只有titanic。如果你有兴趣,可以为你播放这部影片。”
施翩眨眨眼,又眨眨眼。
卫然简单解释了电影院的主人和他母亲的关系,并说是在晚上为她放映,不会打扰到其他人。
施翩秉着认真采风的精神,欣然同意。
卫然效率极快,很快办妥一切,时间定在明晚八点,她随时可以入场。
施翩看了眼时间,道:“我请你吃个饭?”
卫然冰川般迷人的眼睛里露出遗憾,他抱歉道:“下午我要去看画展,时间上恐怕来不及。”
施翩:“……”
她一定不会问是什么画展的。
短暂的交流后,两人分别。
施翩慢悠悠地转了一圈,走出色彩浓烈的影院,推开门,颜色变得清新,天色灰暗,街道边落满金黄,偶尔夹杂绿色。
不远处,她的小自行车停在那里。
施翩走进秋风里,摸了摸空无一物的脖子,心想晚上回去要告诉圆圆,明天提醒她戴围巾。
-
中午,巷弄中人比早上多。
施翩骑着自行车灵活地穿梭其间,她打算去上回和陈寒丘去的面馆简单吃碗面,下午在附近转转。
但是——
“哗啦”一声响。
施翩踩着踏板,差点踩了个空,茫然地踩上两圈,没任何阻力,她的小自行车掉链子了。
“……”
她果然还是和东川八字不合。
施翩下车,把车靠在墙上,蹲下身捏着踏板转了几圈,哗啦啦响了一阵,链条完全脱离了齿轮。
她郁闷地瞧着,她不会修自行车。
会修自行车的人正
在别人公司加班。
施翩蹲在地上闷了一阵,忽然想起陈寒丘上次带她去的那家修车铺,她振作起来,推着车继续前行。
路程不远,施翩到的时候,修车铺何叔正在吃饭。
阴沉沉的天,门口站了个光彩照人的小姑娘,何叔一抬头,一眼就认出了施翩。
“过来这里玩?”何叔热情地问。
施翩瘪瘪嘴,道:“自行车坏了。”
何叔定睛一看,果然车坏了。
他笑了一声:“两分钟就给你修好,进来坐会儿。今天寒丘没来?有一阵子没见他过来了。”
施翩道:“他加班,您先吃饭吧。”
何叔也不客气:“就几口了,吃完给你弄。”
施翩在上回的小矮凳上坐下,眼珠子转了一圈,和上次见的一样,东西摆放的位置都差不离,就是地上分解的“自行车尸体”换了一辆。
“何叔,您开店多久了?”她问。
何叔凝眉一算:“有小二十年了,我只会修修补补,家里孩子也像我,不像寒丘那么有出息。”
施翩好奇地问:“他经常来您这里?”
何叔道:“不常来,那孩子比一般人爱惜车,很少坏。倒是高中有一次,来找我给他的车加个后座。”
施翩愣了一下,加后座,不就是……
她闭上嘴巴,不承认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他加后座能为什么,就是为了接她上下学。
这点时间,何叔说了不少陈寒丘的事。
陈寒丘在附近长大,长得好,学习成绩好,他那时是所有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他还是个小朋友的时候,便跟着妈妈出来一起买菜,替妈妈算钱,帮妈妈提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