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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的晚风拂过树群,树叶晃动着发出沙沙
的声响,深蓝色的夜幕开阔清透,空气里满是海风的气息。
施翩深吸一口气,咸湿的味道。
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言。
黯淡的灯光将影子拉长,缩短,聚成一个点,在缓慢拉长。一前一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施翩低着头,无聊地踩着陈寒丘的影子。
步子时大时小,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每一个夜晚,只是这时他的影子上没有了书包。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慢下来。
寂静一瞬,他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来。
“去哪儿看资料?人太多的地方会被看到。”
施翩随口道:“去我房间吧,他们总不能到我房里来找。”
陈寒丘嗯了声,没意见。
施翩的房间是个套房,房间和客厅分离,靠近大海。落地窗外,蓝黑色的海潮阵阵,灯光落下来,照亮窗前的小桌。
施翩和陈寒丘相对而坐,翻阅着资料,偶尔交谈几句。
“分几个年代?”施翩问。
陈寒丘:“四个,从70年代到现在的00年代。”
施翩算了算年纪,大部分都在他们的投射范围内。他们分工合作,陈寒丘找前面两个年代,施翩找后面两个年代。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很快到了凌晨。
施翩揉了揉脖子,头一歪,瞥见左边的牛奶和果盘,她眨眨眼,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对面的陈寒丘低着眼,专注地看着屏幕。
施翩喝了口牛奶,打量着他的神色,这人是不是熬夜熬惯了,面上丝毫不见疲惫。
“你不困啊?”她问。
陈寒丘抬眼看她:“你困了?”
施翩诚实道:“不困,但我可以喝……”
“继续。”他又低下头。
“……”施翩默默把喝酒入睡咽了回去。
施翩戳了颗草莓,正准备继续看资料,房门忽然被敲响,咚咚乱响了一阵,有人在胡乱地敲门。
陈寒丘停下动作。
施翩看了眼营地的方向,都暗了,她起身去开门。
透过猫眼往外看,她对上一张潮红的脸。
是傅晴,她精致的妆容有些乱,看着像是喝醉了,摁着门铃,嘴里还喊着她的名字。
“施翩!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施翩:“……”
这女的是不是琼瑶剧看多了。
施翩回头看陈寒丘,指了指房间:“进去躲着。”
陈寒丘:“?”
施翩看着房门关上,打开了门,讽刺的话都在嘴里了,怀里忽然扑进来个香香软软的东西。
“……”这下该怎么办。
好在很快傅晴便站直了身体,摇摇晃晃地往里面走。
“喂,你半夜敲人房门,合适吗?”
施翩双手环胸,看着毫无形象的傅晴。
傅晴踉跄着走到窗前,望着沉沉夜色,轻舒一口气,转身看施翩,笑盈盈地问:“你这六年怎么过的?”
施翩莫名其妙:“和你有关系?”
“当然。”
傅晴双眼迷离,低声道:“这六年间,我总是在一些时刻想起他……一些毫无防备的时刻。比如有个客户,她儿子上高中,见面时话题总是不离儿子,说儿子多么优秀,又拿了什么奖状等等,我总不以为意。”
因为在学生时代,傅晴遇到过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仰望星空的人。
以前,他们都说陈寒丘高冷不易接近,可她却知道,他冷漠的外表下,内心有多温柔。
这是她的青春里最为惊艳的少年。
“你不会想起他?我不信。”
傅晴一副笃定的口吻。
施翩蹙起眉:“喝醉了到我这儿来发酒疯?如果你是来找和你感同身受的人,抱歉,找错地方了。”
傅晴找了沙发坐下,甩掉鞋,眯眼看了她一会儿,哼笑一声:“游戏玩得有意思吗,又是牵手又是吃饭,还公主呢。施翩,你有没有骨气,当年他亲口说了不喜欢你,都忘了啊?”
施翩居高临下地看着傅晴,问:“你在说什么?”
傅晴歪着头,稀奇道:“不承认啊。毕业那天,他们都在操场上拍照,你去教室找陈寒丘,然后你听到了什么,需要我提醒你吗?”
施翩下意识攥紧了拳,一瞬便松开。
她平静地问:“我听到了什么?”
气氛有一瞬的沉寂。
施翩的意识仿佛被抽离,身体变得很僵,又变得很轻,像又一次回到那个早晨。
她漂浮在晴空,看见阳光洒落走道。
看见教学楼里的楼梯上,少女提着裙摆,眉梢带笑,飞快地往楼上跑,转过二楼、三楼、四楼,像一条灵活的鱼,甩着花瓣一样的尾巴往上旋转游去。
最后她停下来,喘了口气,往教室后门走。
她捏了捏拳头,松开后拍拍自己的胸膛,猜想着自己会收到什么颜色的花束,想今晚回去要用花束的配色画画。
然后,她走到后门,停了下来。听见陌生的声音——
“啧,还带花了。你真喜欢施翩啊?”
“……喜欢?”
他轻嗤一声。
“施翩。”
“施翩。”
和记忆中一样干净,带着喑哑的嗓音唤回她的意识。
施翩抬头去看,藏在房间里的陈寒丘走了出来,他站在她身后,黑眸晦涩不明,正看着她。
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第一次想,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轻蔑?嘲讽?不以为意?
陈寒丘压下喉间的涩意,看向傅晴的眼神冰冷,漠然道:“我以为你至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傅晴早在陈寒丘出现时便清醒过来。
她轻咬着唇,不敢看他的眼神,揪紧了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