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青玉案(1)

乱臣 蔡某人 4269 字 7个月前

软硬兼施,媛华已说的口焦舌烂,只见晏九云面上也犹疑了也动摇了,就是愣不松口,她睁大了眼睛,透着一股恨意,瞪晏九云:

“你就是想我们死了你才好受是不是?”

晏九云很是不满地回望着她:“你这个人,跟我小叔叔说话温柔的很,跟我就凶,”他忽涨红了脸,指了指归菀,“你是不是和小哑巴一样,都喜欢我小叔叔啊!”

“放屁!”媛华顿时怒道,一下听呆了晏九云:“你,你怎么也会骂粗话呀?你们不是诗书世家的姑娘呀?”

啧啧称奇的样子,媛华轻蔑看他一眼:“听懂了?跟你们阳春白雪也是对牛弹琴啊!你,”她扬手戳指他鼻间,“能听懂什么呀?”

晏九云亦觉受辱,不服气道:“我也是读过书的!你们可别瞧不起人,我小叔叔读书就很厉害,你们汉人的典籍我小叔叔都熟悉得很。”说着见媛华匪夷所思的眼神投过来,立时泄了底气,“只不过,只不过可能没你们读的多罢了,我回去会好好读书的!”

“什么叫我们汉人?”媛华听了顿时来气,“晏清源祖上可是出仕前朝的正经汉人,是你们自甘堕落,觉得当鲜卑人更高贵,数典忘祖,”她揶揄撇嘴,连珠炮地轰他,“你是不是在邺城也叽里呱啦说鲜卑语啊?很好听是不是?”

晏氏确秉持鲜卑习俗,大相国晏垂平日多说鲜卑语,唯有用人之际,方同汉人世家大族讲起汉话,晏九云因自小跟着晏清源,鲜卑语汉话皆说的流畅,因晏清源素爱读书写字结交北方世家子弟,耳濡目染的,晏九云跟着学了点皮毛,此刻被媛华抢白了一顿,无话可说,只得闷闷答道:

“我也会说汉话,我要是不会说汉话,你能这么编排我?我说鲜卑话,你还听不懂哩!等打完了仗我回去自会再多读书,别老瞧不起人!”

说着眼中闪烁起希望之光,眼巴巴看着媛华,笑的讨好:“等回了邺城,你教我读书行不行?我,”他看媛华因方才的那阵激动,一小撮碎发搭了下来,特别想给她抚平了,忍了忍,还是换成口中的话:

“我觉得你们学问肯定好。”

简直痴人说梦,媛华像看怪物一样瞪着他:“你爱读不读,跟我们没关系,你要是放了我们……”

媛华看他眼睛,似藏不舍,她虽是闺中少女,这样闪闪躲躲的心思,多日来已看出端倪,便缓了语气,非常温柔地望着晏九云:

“小晏将军,破了寿春城,我们真的会随时死在你小叔叔手里,他虽然现在喜欢我妹妹,可你也说过,他妻妾成群,图的不过一时新鲜,等腻了,定是要杀我们的。”

说着顺势滴下两颗泪来。

晏九云第一回见她哭,不知女孩子流眼泪也是顶好看的,心中一时无措,忽瞥见帐上有人影过来,倒也机敏,忙提了声音呵斥:

“叫你们来教我读书,还委屈你们了不成?”

边说边给媛华狠命递了眼色,媛华一扭头,心口登时砰砰急跳,顺着他话,赶紧回道:

“这本艰涩,小晏将军真想求学的话,不如先读了毛诗打底罢!”

一时话音落了,帐上那身影却又晃晃的去了,难道不是晏清源?媛华存疑,又想他不可能这么快回来,毕竟朱叔叔是勇将,不缠个……正想着,帐帘掀开,进来一人,指向一直沉默的归菀道:

“大将军请陆姑娘过去。”

归菀浑身登时僵了,眼泪夺眶而出,转头扑进媛华怀中攥紧了她前襟:“姊姊,他又要……我真是生不如死,不想活了,姊姊,我快受不住了……”

盗文狗可以去死了

“饿了罢?这离淝水不远,我让人给你烤了鱼,缺油少盐的,将就些?”晏清源一副好心肠口吻,却摸到她湿热的袖口,归菀别过脸时,有一阵风过,吹得她青丝飘起,自晏清源面上轻轻扫过,微生痒意,他嗅到那股幽香,嘴角不由又笑了笑。

眼见到戌正时分,天又黑得早,归菀抬头再看,借着朦胧月色,远处,一座青灰色的城廓,就从山坡侧方稍稍探出头来,女墙隐约可见,她站在小陵上,被强劲的晚风吹得几乎立不住。

爹爹同顾尚书顾夫人,就在那座城里呀!

窗子底下所种芭蕉,已叶大成阴,正是枕上听一夕秋雨的好时候,只是霜风已起,爹爹可记挂着自己?爹爹是否知道自己落入了燕军手中?

归菀两眼迅速聚了泪,迎风洒了,身子颤如枯枝最后一枚残叶,再来一阵风,便将她携裹去了。

晏清源在她背后玩味看了半晌,这才过来听那罗延回禀扎营的琐碎军务,事了问道:

“卢静人呢?”

“在帐中老实趴着,只是还不肯吃饭,看来是撑不来几天了。”那罗延说的心虚,自觉办砸了差,忙补描抢救,“能想的法子都想了,世子爷也知道,这种死要面子的读书人,一心找死,谁也没办法。”

晏清源不屑一笑:“是么?一个卢静就难倒了你们?把他给我带到这来。”说着转身朝归菀走去,恰迎她回眸,目光碰上,两人皆是一滞,晏清源却听她难得跟自己主动说话:

“我想见我姊姊。”

晏清源闲闲笑道:“想见姊姊啊,她好的很,你先陪我用饭,我就让你见她,好不好?”归菀桃花上颊,在不远处篝火映照下,又一波波晕开,晏清源尽收眼底,犹觉不过瘾,上前要拉她手,归菀火灼一般逃开,疾步先往帐子里去了。

帐内已铺陈坐褥,设了三足凭几,晏清源进去撩开两片铠甲一坐,错了个响指,便有人呈了几样寻常饭菜上来,待人退尽,方执她手强拽过来,将她按坐在自己腿上,一手紧紧箍了纤腰: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伺候地满意了,我自会送你和姊姊去温州,大丈夫决不食言。”

归菀不意他又翻出这话,眉间蹙起,细声反问:“真的么?”

满怀的温香旖旎,晏清源一时略有失神,把玩着她一缕散过来的青丝,低低笑着:“当然是真的,我怎舍得骗你?”

他满眼的柔情蜜意,似花开漫山遍野,全都采来为博美人一笑似的,归菀避开这目光,晏清源已拍上她脸颊:

“伺候我用饭。”

归菀闻言扭了两下身子,想下去给他拿箸端碗,晏清源由着她做了,冷眼注视,复又扫了一眼膝头,丢给她一个眼色,归菀难能会意,晏清源笑道:

“坐上来。”

归菀手底微微一颤,却仍乖顺地坐了上去,下一步却又僵了,不知如何是好,晏清源已听见外面脚步声近了,竟不勉强她,晾她片刻,直到亲卫将卢静给提进来,见他形销骨立,嘴唇干得裂了几处血口子,面上却犹存傲气,依然挺直身子努力站定了。

“你既不愿伺候我,去,伺候我这贵客罢,伺候好了,有重赏。”晏清源猛得拍上她肩头,推了一把,腿上又动了动,示意她下去。归菀闻声如蒙大赦,转过头来,同卢静冷不丁碰上,两人俱是一惊,归菀脸都白了,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卢静亦是呆住,却很快镇定下来,深深看了归菀一眼。

晏清源在身后悠悠笑道:“秀秀,给卢主薄斟酒,摆箸,卢主薄,总该给美人一个面子罢?请坐。”说着见卢静面上迟疑一瞬,终缓缓走过来入座,归菀强忍泪目,在他跟前跪了,险些洒了酒,又将木箸摆在他眼前,卢静看她这番动作,不过片刻功夫,却觉过了十数冬夏般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