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源竟未动怒,一手阻了上前来为其净面的亲卫,似笑非笑看着卢静:
“你真是高看自己,我要你这种没脑子的蠢货做什么?陆士衡出的主意?”说着皱眉笑了,“你应当提着他人头,再捧了寿春城防守舆图,兴许还有两三分得手机会。”
一语说罢,似没了耐心:“来人,将他给我扒干净了,倒挂起来!”
“良将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毁节以求生!”卢静忽挣扎几下,转过身去,正对梁国都城建康方向,大叫一声“我君在南!卢静一死报君王!”
晏清源冷笑一声,比了个手势,押送的亲卫随即一掌劈下来,卢静顿时了无生息倒了下去,副将魏平看这半日,往前行了两步,近身问道:
“大将军留他何用?他竟敢来刺杀将军,何不一刀杀了痛快?”
“他要留名青史,我偏不给他,”晏清源沉了脸色,转而吩咐道:“扒光了冻几夜再说,给我看好了,攻城前绝不能叫他死了!”
“晏九云,过来。”晏清源喊道,晏九云忙几步小跑,眨了眨眼,有些吃惊看他:“大将军遇刺了?可曾受伤不成?”
晏清源不搭理他这茬,随意扫了两眼归菀:“你对女人不感兴趣,却一弄就是一双,怎么回事?”
晏九云顿时大窘,摸了摸后勺讪笑两声:“属下换防时听见隐约有马鸣声,便带人出去查看,”说着指了指媛华,“她快掉下山谷,属下担心别是细作,救上来还没问清楚话……”
说罢看了看晏清源,以示就被你召来便没了后续。
“都问出了些什么?”晏清源眉头动了动。
晏九云一愣,很快答道:“她们是寿春城里姓李人家的奴婢,赶着给主人托运几本书。”
晏清源静静听了,忽而突兀一笑:“是么?”转而问道,“看上了么?”晏九云脸上又是一热,挺了挺身子:“回大将军!没!没看上!属下看她俩都挺脏的!”
“嫌脏啊……”晏清源略略拖长了语调,眉头锁了锁,瞥他一眼,“这附近得水容易,洗干净便给你送去。”
“啊?!”晏九云神情一变,一时半刻间不知该如何推诿,好半日才哭丧脸道,“属下还小……”
“十七了,有脸说自己小?”晏清源眉毛一挑,“晏九云,你是喜欢男人?”
“小叔叔你……”晏九云脸上再也绷不住,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我谁也不喜欢!”说着忽记起南下这一路晏清源掠了好几个梁国良家女,不过天明便分给部将,再后来军中也不见人影,不知所终,遂忙将归菀两人拉扯过来,“属下记得大将军最爱梁国的姑娘,属下不敢夺爱!”
说罢拉出一副欲要夺路而逃阵势,晏清源眼皮一撩,甚是冷锐的眼风扫过来,晏九云立即噤声再不敢鬼扯。
“把那些书给我挑几册拿来,”晏清源头也不回地径直朝大帐去了,一面走,一面又丢下一句:
“将她两人带进来。”
她一把抓紧了媛华的手,媛华轻轻摩挲几下,似是安抚,知她说不来谎,遂挣扎垂首答话:
“我们姐妹二人乃是寿春城中李公子家的奴仆,主人因战事即发,命我几人将几卷藏书运往温州亲戚家中,不意半路遇了歹人,我几人走散了,困顿于此,一时赶不成路。”
却听那人哼哼一笑,“奴仆?”说着手腕一翻,一柄长矛便抵在了媛华胸口,她一下涨红了脸面,不禁又羞又愤扬首瞪他,见是一极为年轻的武将,高眉深目,面皮却是比江南闺中女子还要白皙,一时竟有些愣怔,随即别过脸去。
“小晏将军这一回好收获,得了两只母狐狸,”有人已暧昧看着她俩因巾帽扯落而泄出的乌泱泱一把头发,咂嘴笑道,“小晏将军带回去,指不定洗干净了是两美人。”
晏九云却是不屑一笑:“来人,将他二人缚下,带回去细审!”
“小晏将军,这马车……”
“看看都藏了些什么,指不定是两大胆家贼偷了主人的东西夜里逃路。”他丢下一句,已扬长而去。
灵醒的早翻身下来,将她二人绑了甩到马背上,怕她两人路上哭闹,遂随手扯把长草,揉塞满嘴,随即上马催鞭直追了上去。
颠簸中,远处军帐火光顺着山势铺下来,如点点星河入目,待兵卒走动声,大旗猎猎飞舞声,清清楚楚回荡于寂静夜色,归菀一瞬明白过来,心头大震,挣了两下,却是分毫不得动弹,直到有人将她俩人扔下,摔得头晕目眩,听有人笑道:
“你们倒是轻些,到底是母的,摔坏了,等小晏将军问完了话,还上不上了?”
“什么?小晏将军捉了两只母狐狸?”守兵纷纷围上来,见两颗小脑袋瑟瑟挤在一处,活像两只可怜青雀儿,虽穿着男人的衣裳,但那窈窕身形一看便知是女子,且南人纤弱,此刻不免蠢蠢欲动,不知谁喊了句:
“等着罢,小晏将军先开了荤再说!”
众人哄笑而散,归菀媛华两人虽听不太懂这些浑话,却也隐约察觉出歹意来,偏又挣扎不得,只任由人提溜着拽进了大帐。
火烛刺目,两人尚未立好,便被人朝后膝窝踹上一脚,身子立即扑倒于地,晏九云的副将顺势又踢了归菀膝头:“抬起脸来,莫要装死!”
说罢拍了拍手上前道:“小晏将军,马车里细查了,尽是些书,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晏九云鼻间恨笑一声:“小叔叔说了,梁国人就爱拿书作态,也只会这一套,”抬眼留心到归菀一张面上竟零星皆是半干血迹,又黑兮兮一片,也看不出模样,遂持剑橐橐走来,一把先钳住媛华下颚,她哭了这一路,三番两次,此刻遮袖擦脸一张芙蓉春面登时现了出来,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小叔叔说的不假,梁国女子果与我不同。”
副将见他尚不及弱冠,却偏总要强装派头,然而言必提大将军,到底还是少年人,笑了两声:“不错,南人贪生怕死,便是送几卷破书,且都是女人出马,这样的城池,破城易如反掌!”
“戎竖休想!”媛华忽怒目而向,竟颇有刚锐之气,副将惯听南人骂他们“戎竖”反手便要劈过去,晏九云阻道:
“打她作甚?我猜她跟着她主人读过几本书,学了不中用的骨气,交给我小叔叔,小叔叔最有办法对付这些有骨气的读书人。”
副将苦笑:“打寿春城在即,大将军哪有功夫理论这些?小晏将军,既然没什么好问的,你看是杀还是先……”晏九云却恍若未闻,已看了归菀半日,问道:
“你是哑巴么?”
归菀垂首不语,只惦念那一箱金石,且也断不肯开口同魏军讲话,晏九云反倒来了兴致,忽觉灯光下她一张微翘的红绫绫小嘴生得像极了某样事物,鲜润得很,却又想不起来,正欲上前捏开来仔细看,帐外跑进一亲卫道:
“请小晏将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