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过两声抱怨后,张良又继续说道:“关键还是人情,你要让沛公明白,不辜负鲁公就会辜负大王的恩义和他的手下——至于利害,不要再说了,沛公心里都明白,他的志向不在北面,我想这点你也已经看得很明白了,不用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
“是,我是看得很明白了,多谢司徒。”郦食其站起身,临行前问张良道:“司徒为何这般助我?”
“我听说你是高阳的豪族,几乎变卖了全部的祖产,带着所有的男丁投奔了沛公,剩下的那一点——如果沛公战败,你们全族覆灭在关中,剩下的那点也不够妇孺吃几天的,势必要沦为别人的奴隶。你先告诉我你为何这么做,然后我就告诉你我的道理。”张良说道。
“因为我相信沛公是不世出的英雄豪杰,”郦食其大声说道:“就像蒯彻说的,我举全族投奔,就是指望沛公封王裂土,而我家也能趁势而起!”
“不错,我也认为沛公是英雄豪杰,虽然去关中极险,但沛公至少有五、六成把握能做成,何必去寄人篱下?”顺着郦食其的话,张良继续说下去:“这话我也对我的大王说过,大王才会给我这一千甲士让我来全力助沛公成事。”
郦食其听得连连点头,最后又听张良对他说道:“所以我是助沛公,不是助你,你也不必谢我。”
……
“为何夫君不听将士们的忠言呢?”
回到帐篷后,戚姬在帮刘邦洗漱的时候突然小声说道。
“你又有什么说法了?”刘邦向着戚姬怒目而视。
可一贯百依百顺的戚姬,此时居然没有畏缩,而是用低沉但是坚定的口气说道:“萧何、曹参,还有郦食其,他们都是把富贵系在夫君身上的,和夫君荣辱与共,而蒯彻是鲁公的门客,要靠着鲁公飞黄腾达……”
刘邦一脚踢出,把戚姬给他盛水的洗脚盆踢得飞了起来,站起身怒不可遏地指着戚姬喝道:“谁?是谁教你说这番谗言的?”
戚姬跪倒在地,口中仍继续说道:“妾身和萧何、曹参、郦食其一样,都是把全副身家都压在夫君身上的,当然是一心盼着夫君好,谗言?害了夫君,那妾身岂不是自杀?”
刘邦怔怔地看着戚姬,怒火慢慢地熄灭了,半晌后缓缓说道:“北上又怎么不好了呢?”
“妾身只是一个无知女子,当然说不出来,但是妾身将心比心,要是萧何、曹参他们都说不好,那多半是对夫君不好。”戚姬固执地说道。
“好得很,”刘邦宽慰道:“去帮了我义弟的忙,我也能封王。”
戚姬闻言抬起头,看着刘邦:“妾身觉得夫君是大丈夫、伟男儿,难道功业不当自取吗?从别人手里乞求而来,既不妥帖,尤可耻也。”
“胡说!”刘邦像是被火烧了一下地蹦起来,指着戚姬大骂道:“你一个妇人懂得什么?休要再胡说八道,否则莫怪我无情!”
张良、陈平、蒯彻都到场后,刘邦就说周围还有秦军残余势力,想先扫荡一下周围再北上。
“救兵如救火,沛公为何要这般停留呢?”不等其他人说话,蒯彻就当即表示反对。
见刘邦没有马上回答,蒯彻追问道:“可是沛公不想去和鲁公汇合了?”
虽然蒯彻问得直接,但刘邦也不是很着恼,张良、陈平都是聪明人,消息也十分灵通,对楚国政局两人都是心里有数。再说,离开陈留北上的时候,刘邦也向两人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理由,其中最主要的理由就是要去帮义弟项羽压制望族的反抗。
“鲁公已经在巨鹿大胜,不需要我了啊。”刘邦无奈地承认道。
“朝歌,”蒯彻不假思索地说道:“北路军救赵心切,弃朝歌而向巨鹿,虽然打垮了秦军主力,但章邯负隅顽抗,依然在棘原抵抗鲁公。”
随着天气好转,项羽和刘邦之间的通讯也方便了起来,据项羽的使者说,章邯利用王离和冬天给他赢得的时间,已经在棘原建立的一道新的防线。
蒯彻也和这些使者沟通过:“若是沛公能奇袭朝歌,断了章邯的退路,再和鲁公南北夹击,那全歼章邯也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没这么容易吧?”萧何怀疑地说道,他认为项羽可能是在北面打不开局面,所以急需刘邦骚扰章邯后方,可楚王给刘邦的命令是骚扰秦国的大后方而不是章邯的后方。
“朝歌确实是秦军要害。”刘邦反倒替蒯彻辩解道。
“暴秦已经新建一军,威胁我军侧后。”冬季修整的时候楚军也不是什么都没干,曹参一直致力于收集情报,现在他也出言反对:“这支秦军由杨熊统领,已经攻破荥阳,夺回敖仓,要是我们北上渡河,杨熊衔尾而至,我军很可能会深陷秦军重围,而且进退无路。”
听到这里,陈平虽然没插话但是一脸严肃,为了满足项羽的要求,魏豹几乎搜刮了境内一切兵马赶赴巨鹿。陈平麾下就有一些三川的望族,但得知三川有警后,魏豹依然不许任何人回救,而是强令各地魏军继续赶赴赵国,否则以抗命犯上论处。
现在魏军内部对魏豹这种把楚国利益置于本国之上的策略也是有微词的,至少陈平内心就是极度不满,只是当着刘邦不好表现出来。
“鲁公自然会出兵增援沛公,怎么会进退无路呢?”蒯彻争辩起来,他问刘邦道:“沛公是不是奇怪鲁公为何放过朝歌不打?”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蒯彻微微一笑:“在鲁公的设想里这本来就是留给沛公的功劳,既然秦军已经踏入陷阱了,那鲁公当然不会去惊动他们,等沛公断了秦军归路,这等惊天动地的功劳足以裂土封王了吧?鲁公当然要留给沛公——自己的结义兄长了。”
这时郦食其突然开口道:“鲁公这般筹划,可曾与大王商议过?”
“大王?”蒯彻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沛公。”听到这里,张良突然站起身,向刘邦请辞。
但蒯彻先于刘邦说道:“司徒不必介意,臣久闻阁下与沛公肝胆相照,而沛公与我家家主有金兰之义,那又有何事不可明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