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陡然心碎

最后,当风浪打碎了船舱的玻璃时,海水迅速的涌了进来,我都来不及深吸一口气就被海水淹没了。

我游泳技术不好,而且从来没有在这种环境下游过泳,水没过头顶以后,我马就慌了,甚至忘记憋气,又冰又咸又苦的海水呛进气管,我在水里咳嗽得像只蜷起来的虾,肺部被呛得疼到我几乎全身痉挛。

就在这时,顾一笑游到我身边,抱着我的腿把我托了起来。

我浮到水面上面,大口的吸了一口气,水又扑过来。这一次,我有了心理准备,吸了一大口气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憋气。

我还是想咳嗽,但是这个时候咳嗽是会要命的。

顾一笑看到我终于冷静下来,拉着我的手朝那个破了的窗户游过去。现在水已经把船舱灌满了,整只船都在水下面了。

如果不是刚才那一口及时的空气,我现在可以已经溺死了。

我被顾一笑先推了出来。

在水下面仰头向上看时,因为压力水全部压得水里,疼得难受。但是,现在我必须睁着眼睛,这样才知道我距离水面还有多远。海面上那么高的风浪,从下面看来只是一个一个巨大的气泡,水还绸缎一样晃来晃去。

这么美,却也是这么致命。

顾一笑朝上面游着,一回头发现我落在了后面。他马上转了回来,一只手奋力划水,一只手拉上了我。

我的肺部就像是被石头压着一样,憋气到疼了。

就在我快要到极限时,顾一笑把我推出了海面。

我刚吸了一口气,一个大浪过来把我重新拍回到水下面。

还好这是深海,水质很清,我看得清楚现在的情况如何。

我能看到那艘船正在缓慢的往下面沉。

我不知道顾一笑从哪儿搞到的救生圈,他抱着救生圈游回到我身边,直接套到我头上。风浪太大,根本没机会说话。

他转身又游开了,还扎了个猛子朝水里潜了过去。

我真的佩服死了顾一笑的游泳水平。

天越来越亮了,风浪小了起来,顾一笑又去船上解下来一个救生圈套在自己身上,重新返回。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对我说:“天一亮就好了,再坚持一会儿。”

太阳出来以后,风浪果然小了下去,没过多久就彻底归于平静了。

只是,随着太阳升得越来越高,我觉得自己即使没被淹死,也会被太阳烤死的。

温度升高得极快,紫外线又强,双颊已经开始疼了。

我有轻微的紫外线过敏症,太阳一晒的厉害了,皮肤就会起红斑和水泡。到了中午,我的皮肤都没法看了。

顾一笑突然问:“你脸过敏了?”

我对他有气无力的说:“没事儿,扛一扛就好了。”

他不比我好多少,现在也没多少力气了。但是,听到我是过敏以后,他还是很焦急的左右看看,想找点什么能遮太阳的东西。

“别找了,这附近什么都没有。”我说。

刚才为了避免风浪把我们俩吹散了,他已经脱下自己的衣服当成绳子把两个救生圈拴到一起了,他身上能脱的也就只剩下裤衩了。

“对不起,如果我早两个小时返航也就不会遇到这次的风浪。”顾一笑看着没有边际的大海对我说。

此时风平浪静,我们的世界除了海水就是太阳了。

我其实已经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趴在这个救生圈上一点意义也没有。这都是深海了,不可能会有游船过来,遇到渔船的机率也不太大。而且,在这种海里是很有可能有鲨鱼的。

现在,我和顾一笑面临的情况很搞笑。至少有三个死法可以选择。要么被太阳晒成人干,脱水至死。要么被突然游过来的鲨鱼一口吞了。要么漂在这里被海水咸死。

“没关系,我又不是被你用枪指着脑壳逼来的。不管是条件也好,谈判也罢,我是自愿来的。如果真的死了,那就只能怨命了。”我看着趴在我面前的顾一笑,声音很小的说,“其实,死了也不错,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豆包。他找不到妈妈,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顾一笑握住了我的手说:“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来的。”

“早说了别说这样的话。”我笑了笑。

我们在水里泡的时间很长了,海水又冰又咸,泡得时间长了,体温都低了下来。所幸我们落水的时候是凌晨,迅速就天亮了,因为有太阳的因素,我到现在还没被冻死。

只是脸上的晒伤太难受,太疼太痒,还不能用手去碰。

我抬头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觉得自己和烤鱼之间只差那一撮辣椒面儿了。在这个时候说话,需要花费体力,为了活着,我们不应该聊的。

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一次生还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也没介意保存体力不保存体力的问题。

“我死不死无所谓的,连累了你,真的特别对不起。”他又说。

我看着他,趴着顺了一会儿气说:“你死也很有所谓的,你比我值钱多了。”

他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很大一会儿,我都快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把你送上岸的。”

这话说得有点无厘头了,现在四面都是海,要怎么把我送上岸?凭着他的两只手?太不可能了,除非他是超人,手能变成螺旋桨,能飞起来。

我没想到的是顾一笑看了半天太阳,估计了一下时间,判断出哪个方面是南,而后对我说:“们出海是一路向南走,现在应该一路朝北游,那样才会距离海岸越来越近。”

说完,他真的就转了一下方向,推着救生圈就朝北面游了起来。

“不用浪费体力了,这个办法根本行不通。”我对他说。

他不接话,固执的用双水划水。看着他用尽全力的样子,我真急了,伸手抱住他一只手说:“你想干什么?在我死以前把自己累死?”

他用剩下的那只手猛的打了一下水面,眼睛突然就红了。

看到他绝望的反应,我有些心疼,轻声说:“人都会死的,而且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死到海上。”

“你不应该死在这里。”他转过的头说。

虽然我没看到他的脸,但是听出来他声音里的哽咽。

顾一笑在哭,压抑的哭。

“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这大概就是命吧。”我道。

他把头转过去很久,最后回过头时,除了眼睛有些红肿以外,没有别的异样。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特别懊恼。

接下来,不管我说什么,他都机械的朝北方的方向游去。

太阳是会动的,每过一段时间他都要重新用一个奇怪的手势校正一下北在哪儿。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绝望了,还是被顾一笑不放弃的精神给感动了,也配合着他,傻子一样朝想像当中的那个岸游过去。

现在,对于生还我已经不抱希望了,唯一庆幸是还没遇到鲨鱼。

但是,在海上在的这种强体力运动,很我很快就用光了所有力气,到了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我连双抱扒在圈上的力气都没有了。

人挂在圈上,一会儿就往下滑,有几次我甚至直接掉到了海里,被呛了一口水才激发了一点儿身体的潜能爬上来。但是,我知道这样反复不了多久,很快我就会在力气用尽以后滑到海里。

等到呛水都不能激发我的潜能时,我也就到了和这个世界说再见的时候。

在一刻,恐惧才真正把我包围。

突然我听到了豆包喊妈妈的声音,我知道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幻觉,但是还忍不住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那边什么都没有。

顾一笑也没力气,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把我从水里推到了救生圈上,然后用布条把我和救生圈紧紧的拴到一起。

我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了,缺水和体力透支让我有点神智不清。

“陶然,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活下去。”顾一笑干裂的嘴唇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顾一笑,你要干什么?”我突然清醒。

“送你回家。”他虚弱的笑了笑说。

我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顾一笑瞬间就从我面前消失了。

“顾一笑,顾一笑!”我用尽全身力气去喊却听不到任何的回声。

我忽然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他是没有力气以后滑到海里去了。可是,我已经被他死死绑在两个救生圈里,完全动弹不了。

一个人就这样在我面前消失了!

意识到这一点,我疯了一样在挣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把他从海里捞出来。我挣扎过猛,一个不小心就整个翻了过去。

当水完全把我淹没时,我才意识到我也距离死不远了。

口鼻里都是水,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什么都改变不了,甚至我连自己重新翻过去的力气也没有了。

海里一片漆黑,我看不到顾一笑的影子。

我肺里的最后一口气终于用尽了,水全部涌进了五官,刺激得我全身痉挛。我知道,我这一次是要死了。

最后,我失去了知觉,也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在最后的清醒时刻,我眼前看到的居然是顾一笑拉着豆包在阳光下朝前奔跑的身影。

他们逆光而行,身上都是耀眼的光芒。

原来,死就是这样子啊。

然后一切安静了,一切都远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挣扎了多久,再次醒来时觉得喘气都是困难的。我知道自己没死,因为身上很多地方都疼,特别是脸上就像被小刀刮肉一样,疼到骨髓里。

我用力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一个模糊的男人的五官。

紧接着,我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道:“你醒了!”

这个声音让我突然放松,因为这是段景琛的声音。我全身放松的躺在床上,看着依然不清楚的眼前人影,半哭半笑的问:“我还活着啊,顾一笑呢?”

段景琛没直接说话,而是先坐了下来,握住我的手说:“他没找到,你也是被路过的渔船救上来的。”

我失力了,再也勇气问出其它的话。

我躺了很久,眼睛终于恢复了正常,我能看清楚段景琛的脸,也能看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知道这是在医院,而且是环境很好的医院。

段景琛就坐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看到我的视线终于落到了他身上。他又走了过来,在病床前半蹲下来:“陶然,你不要这样,豆包还需要妈妈。”

“豆包在哪儿?”我轻声问。

“在过来的路上,何萧带他过来的。”段景琛道,“同来的还有朱同和刘明白。”

“过去几天了?”我对于谁来不感兴趣,想到了时间,算着顾一笑生还的可能性是多大。我都能被人救起来,他一定也能。

“两天了。”段景琛道。

我在心里算着,两天,两天,只要没遇到鲨鱼,还是有可能活下来的。当时救的渔船呢?他们真的没看到顾一笑吗?我和他应该是同一个海域的。

想到这里我蓦的坐了起来。

因为用力过猛,全身都不可抑制的疼了起来,这种疼来得太集中太突然,我忍住闷哼了一声。

段景琛伸手就把我重新按回到床上,盯着我的眼睛说:“顾一笑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了,他自己带你了去,惹了这些事出来。你还在担心他?”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顾一笑心有微词我能理解。

而且不管他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介意,因为我没力气和他生气。

“我想去问问那个渔船,看他们有没有看到顾一笑。不管是生是死,总要有个答案,对不对?”我说。

在这个时候,我很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