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二章

我家少年郎 赏饭罚饿 5484 字 8个月前

距离攻城一战已过去了四五日,众人都有忙不完的事情,每日来嵩州的战俘也愈渐增多,宛遥刚到大门外,便看到成群的奴隶拖家带口地堵在那里,台阶下站着的是一个面容英俊的青年,正好脾气的同前来的战俘们交代事情。

据说攻城的当天,秦征带了三千人大开城门,投奔入季长川麾下,现在随着各地的奴隶纷纷□□,队伍逐渐壮大,他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半个主将。

宛遥由项桓抱着下了马,路过他身边时,也不便打扰,只略一施礼,秦征亦冲她感激的点点头。

总督的府宅是整个嵩州最大的建筑,进门绕过影壁,便有东西两个院落,陈文君提着裙子急匆匆向她跑来。

“陈姑娘。”

毕竟身边鲜少有同龄的女孩子,陈文君欣喜不已,见到她跟见到亲人一样,拉着手不肯放,“宛遥。”

“他们说你也要来,我一开始还不信,想不到京城一别竟能在这里碰面,真是太好了。”

宛遥直到看见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之前秦征是曾经提过他们住在嵩州。

“你和秦大哥都住在这儿?”

陈文君十分开心地点头,“原本我家在此地是有宅子的,不过大将军说大家分散了不好照料,所以让我们搬过来了……其实我也才刚到不久。”

难得有个能说话的人,她黏在宛遥身边不肯走,一迭声的讲道:“管事有安排你住东院还是西院了吗?南边的宅子和北边的布局不大相同,夜里很容迷路,我带你过去吧,一会儿咱们出来逛一逛,熟悉一下。”

……

项桓在后面瞧着这两个姑娘久别重逢的絮叨了一串家长里短,他抱怀笑了笑,趁宛遥没留意,悄无声息地先离开了。

等放好包袱吃完午饭,天已经开始变黑。

陈文君和宛遥并肩走在总督府宽敞明朗的宅院内。

“事情发展到现在,其实也很出乎我的意料。”她垂首深深吐出口气来,“秦征杀了人之后,我真觉得天要塌了。家中的男人伤的伤,病的病,因为舅舅我们又成了众矢之的,陛下的眼中钉。说实话,我做过最坏的打算……你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人。”

陈文君看向宛遥,“家道中落,无非是被嫁去做小妾,或者卖了充官妓,所以现在这样的结果对我而言虽然是前途未卜了些,但未必就比坐以待毙强。”

她笑着一语道破:“秦大哥待你很好。”

陈文君闻言沉默了一瞬,脸颊边清晰地浮起淡淡的红色。

“是我们家对不起他。”

“我倒觉得未必。”宛遥慢条斯理道,“他那样狡猾的人,真想走,早就走了。留住他的人其实是你,秦大哥是心甘情愿受那些苦的。”

她不置可否地轻轻抿唇,“眼下父亲和弟弟都在病床之上,希望他们也能借着养病的时间,逐渐放下对秦征的偏见吧。”

听她提起至亲,宛遥心中忽有一阵钝痛,隐约生出些羡慕来。

陈家尽管不复当初,但好歹她的父母兄弟都在身边,即便心上人反了当今皇帝,也不用担心会连累到家中亲人。

宛遥在内心深处叹了口气。

她想,这场仗如今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现在只怕是真的没办法和爹娘再相认了。

“对了。”陈文君没留意到她在走神,笑问,“你的那位小将军呢?”

宛遥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项桓自从她进了府邸,便凭空不见了。

陈文君声音轻轻柔柔的,说话却很直接:“你们俩现在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吗?我看他很黏你啊。”

对项桓用上“黏”这个字,使她倍感不适,宛遥搓了搓小臂上的鸡皮疙瘩:“没有那回事……”

言语之间,一个士兵模样的人飞快走上前向她二人问好。

“宛遥姑娘,我们将军请您往大门口去一趟,说是有要紧之事。”

“要紧事?”她狐疑地与陈文君对视一眼。

此刻申时已过,长街上是一层朦朦的夜色,只零碎地有一两个过路人。宛遥刚走到灯笼下,耳边便听得车轱辘吱呀吱呀的动静,她一抬眼见项桓正驾着辆貌不惊人的马车慢悠悠而来。

“吁——”

少年平稳地勒马停下车,纵然夜色正浓,宛遥还是依稀看到他唇角扬起一抹笑。

“你去哪里了?”

项桓朝她跑过来,身上带着寒风的冷气,却出奇的神采奕奕,有几分得意的意味,“当然是去帮你办正事。”说完,眉峰一挑,让她往马车看。

“瞧瞧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宛遥迷惘地转头,车帘从里面被人掀开,一旁的随从扶着两个身形熟悉的人接连走出来。

上了年纪的长者约莫是怕冷,还披着件厚实的大氅,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间,几股银丝显而易见。

在他抬起头的瞬间,宛遥的眼睛骤然就亮了。

“爹!”

季长川想要攻下一座城,若守城的不是袁傅,那么等同于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嵩州城很快被虎豹骑占领,与此同时还有西南数十个郡县和规模较小的城镇,短短数日,四川往南一带几乎插满了“季”字的大旗。

季长川以嵩州城为据点,将龙城的伤兵或转移或就地安置,分拨出药草、粮食,派大量医者前去诊治。

都说铁打的百姓,流水的官,夹缝中生存的普通人倒是无所谓城池易主,只要上位者不凌虐压榨,那么姓沈还是姓季于他们而言是没多大分别的,日子照常得过。

反而是从前作威作福的官吏权贵们人人自危,高楼红墙内乱作一团。

青龙城从嵩州被攻破起,不少官员的府邸便开始动荡不安。

尤其听闻季长川麾下有位神秘的武士,乃是西北战俘出身,手中聚集了上千奴隶,专为当年的俘虏提供庇护之所。

得到这个消息,各地的战俘们接连出逃,纷纷涌向西南边境,许多大户人家里隔三差五的发生□□,四处人心惶惶。

太守府内。

彭永明瞎掉的那只眼还缠着厚厚的布条,伤势虽然痊愈,但他的脾气却并没有因此好转。听着门外渐次凌乱的脚步声,他从床上爬起,扯着嗓子唤道:“张欲,张欲!”

很快,贴身的小厮推门进来,可依旧心有余悸地往门外看了几眼。

“老爷。”

彭永明坐在床沿上,面色阴沉地问:“出什么事了?吵闹成这样!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小厮赔着一脸苦笑,小声提醒:“老爷,季大将军破了嵩州城……”

“那又如何?”他目光冷冷的,很是不屑,“是人家破了城,又不是他们!上赶着要去捧臭脚吗?本官可还没失势呢!”

“老爷,您不知道,季将军眼下放了军令,要优待二十年前的俘虏……”

府邸后院里住着的彭家买来的战俘,有男有女,数量众多,狭小拥挤的院门被这些人愤怒地踹开了。

他们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带着泄愤般的神情,闻讯而来的家丁和侍卫作势要阻拦,然而一接触到对方的目光,侍卫们也觉得身上一寒。

多少年卑躬屈膝的羊羔,一旦得以重见天日,那些长年累月积攒的怨气便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家丁将一个奴隶的男子推倒在地,下一刻盛怒的战俘群情激奋,蜂拥而上,他们把侍从手里的刀剑抢了过来,对着地上曾经耀武扬威的彭家家仆一阵拳打脚踢。

不多时,彭永明所住的卧房被人从外面踹开了门。

奴隶们愤慨的眸中冒着通红的火气,鱼贯而入。

“你们干什么?”彭太守仍坐在锦床上,意外且震惊地看着面前手持刀刃的下贱人们,他理直气壮地伸手质问,“反了你们?敢这样进来!”

“张欲,张裕!”他喊了几声,又嚷道,“来人,把这群反贼拖走!来人!”

战俘中有人把刀兵摔在了地上,忽的扑上前,一口咬在了彭永明的脖颈间,他力道之大像是恨不能生食其肉,鲜血即刻喷涌而出。

这一举动仿佛拉开闸门,更多的人接连效仿,一个又一个地擒住他手脚脑袋,人海将彭永明整个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只手鸡爪般在半空挣扎着乱舞。

令人的毛骨悚然的惨叫回荡在屋内。

躲在门后的小厮周身发抖,透过缝隙,被眼前的画面吓得冷汗直流,险些尿了裤子。

留在青龙城的剩余伤兵正准备送到嵩州,宛遥收拾完行装,刚将包袱放上马背,项桓便从旁边跑了过来。他穿着深蓝的战袍,一身轻甲,饶是忙了好几日还依旧那么神采奕奕的。

“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儿啊。”

宛遥转过头来:“怎么了?”

少年笑着拉住她的手,眼中透着神秘,“走,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她一边随他朝前小跑,一边好奇:“什么好东西?”

“去了你就知道了。”

城内满是运送粮米的车马,项桓带她七拐八拐地穿了两条街,最后停在太守府大门前。此处已站着两名驻守的士兵,周围一片繁杂凌乱,偏门角门不住有许多彭家的下人匆忙出来,各自手上拎着行李。

一见到自己的下属,他神色倒是正经起来,有模有样地问:“里面情况如何?”

“启禀将军。”士兵拱手道,“就府中下人交代,彭太守还在卧房之中。”

项桓一副公事公办地样子点头:“知道了,继续守着。”

“是。”

说完一回身,便拉着宛遥兴冲冲地进了府邸。

“你找彭永明作甚么?”她在后面不解的问。

少年捡起地上散落的砍刀,在手中掂了掂,嘴角习惯性地往上扬,“还能作甚么,当然是帮你报仇啊。”

宛遥闻言愣了一下。

他凑到女孩子跟前,剑眉挑了挑,“早些时候把你惹得那么伤心,还害我挨你一顿骂,我得连本带利讨回来……你不也瞧他不顺眼很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