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一章

我家少年郎 赏饭罚饿 3754 字 8个月前

“宛遥。”

大概是许久没听到里面有动静,项桓喂完了水,丢下人跑进来看,正一转目就见到她呆呆地立在那儿。

宛遥像是走神的猫骤然被人踩中了尾巴,在他声音响起的一瞬,空空如也的脑中竟迅速做出了反应,猛地抬手喝住他:

“别过来!”

她很少这样大声说话,项桓也是愣了下,还就真的停在了原地。

宛遥步步往后挪,尽量和他保持距离,手不安地放在胸前,勉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镇定地从头道来:“你……你听我说。”

“这些人的身上有紫斑,一般的紫癜不是这样的,我怀疑他们很可能是染了南方的瘟疫。这种瘟疫病源不明,此前太医署派了不少人南下治疗,无一生还,也未曾有可靠的药方能抑制。”

“屋子里不干净,疫气极有可能从口鼻和肢体间散播,我已经碰过他们了,身上或多或少沾了病气,你千万别过来,也别碰……”

宛遥一直在解释,项桓也一直在听,那双黑如点漆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神情平静如常。

然而正当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几步上前,猛地单手将她往怀里一抱。

宛遥只觉得腰间有道深重的力量把自己推向了一堵温暖结实的墙。

那里有蓬勃的热气和均匀的呼吸,宽阔又锋芒毕露,和记忆里年幼时的清瘦单薄似乎截然不同了。

她脑子里比刚才还要白得彻底,两手无措地悬在半空。

好在项桓只是草草搂了一下,便很快松手,望了她一眼:“这样就行了吧。”

旋即便转身,若无其事地走向角落里的几个病人。

他擦肩而过,宛遥却还愣愣地一动未动,睁着双眼,肩背都是僵的。

他抱她了……

他刚刚抱她了……

视线里的青天白日一片炫目,有那么一刻她感觉自己的五观六感都不太灵敏,笼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弯曲,紧扣了两下才让自己勉强回过神。

项桓在破草席前蹲下,对医理一窍不通的他瞧不出这斑和普通的病有哪里不一样。

宛遥站在他身后,定定地将他背影看了许久,才缓缓走过去。

项桓还在打量那些斑痕,只问她:“你确定这是瘟疫?”

宛遥沉默地拉过一人的手先切脉诊断,脉象同外面的年轻人有细微处的差异,好一会儿才望着他抿唇摇头,“我也拿不准,从陈先生描述的症状来看应该能对得上,但没见过实例,不好妄下结论。”

话说到这个份上,八九不离十了。

帝都郊外出现瘟疫,是件足以轰动京城的大事。他们只能祈求这是唯一染病的几人,倘若眼下的这几位病患仅仅是流入长安疫病的冰山一角。

那么,未来的帝都将难以预料。

“不管了,先问清楚再说……这些人能醒过来吗?”项桓试着摇了几下,显然没反应。

“他们的状况不太好,应该是在昏迷当中。我今日没带针……”宛遥犹豫着咬了咬下唇,“不知门外的那一个可知道详情?”

“出去问问。”他说着,拉着她就要起身。

正在这时,院中多出一串脚步声,来者似是惊讶地开口:“哥、哥,你醒醒啊!”

宛遥甫一出门,就看见与地上年轻人模样极其相似的少年蹲在台阶下轻唤。

正是方才跟着出千的同伙。

沿着血迹,一路走走停停出了山梁镇,最终断在了一间废弃的院落前。

这实在不像有人住的地方,墙面已塌去大半,剩下的一半也岌岌可危。破旧的门扉虚掩,伸手推开来,顶上就簌簌地往下落灰。

项桓抬手扇了扇,转身替宛遥挡住头,拉她进门。

院中与院外相比似乎更加没有生活气息,陈旧得简直像个前朝遗址。好在人倒是寻着了,正脸朝地趴在门槛下,昏迷得不省人事。

“喂,喂……”项桓上去将人翻开,左右开弓拍他的面颊,眼瞧着脸都被抽出了血色,还是不见苏醒。

“我看看。”

宛遥蹲下身,撩起男子的衣袖轻扣上脉搏——脉势强硬,挺然紧绷,应是脾胃肝胆有损。

“掰开他的嘴,我瞧舌头。”

项桓依言照做。

刚一打开,满口都是腥味。那里头舌苔满布,厚且淡白。

她看完了,示意松手,“他肝火很旺,中气不足,而且虚热极重,只怕很久没好好饮食过了……”

项桓嗯了一声。

暗想,这回总归不是我干的了吧。

正说着,对方就不安分地动起来,喃喃开口:“水……水……”

光张嘴哼哼,人还是没醒。宛遥手忙脚乱地解下水囊递给项桓,看他灌□□似的喂给人家,只能又小心地叮嘱:“你慢一点,慢一点。”

他不耐地抿了抿唇,但到底还是稍稍放轻了些动作。

这赌徒年纪并不大,可能比项桓还要小几岁,摘了面具后更是显得脸小,身子小,周身瘦骨如柴。

宛遥神色担忧看他抱着水咕噜咕噜的喝,就在此时,背后的屋内蓦地传来几声微弱的咳嗽。

“里面可能还有病人。”她冲项桓颔首,“我进去瞧一下。”

“好。”

宛遥提着裙摆跨过门槛,小木屋像个盘丝洞,大片蜘蛛网结在墙上,她站在门口四下环顾了一圈,发现最里面暗沉沉的,真有几个人影靠在角落。

宛遥不自觉压低了身子,轻手轻脚,试探性地往前走。

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能勉强分辨对方的形貌。

那是两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旁边似乎还有小孩儿。一张烂草席和破棉絮盖住了三个人,空气里都是灰尘,她们歪着脑袋倚墙昏睡,细细的咳嗽声不自觉的从口中溢出。

方才在门外听见的,应该就是这个声音。

“夫人?”

宛遥站在一步外,微微弯腰低唤了一句。

对面的人并无反应,她们呼吸微弱,面容带着明显的病态,也不知同倒在院中的年轻人是什么关系。

“夫人。”

宛遥伸出手握住女子的肩膀摇了一下,盖在她身上的草席和棉被顺势滑落,轻飘飘地铺在脚边。

大好的日头在午后忽然隐没入云层里,沉甸甸的光线将出未出,平白有几分压抑。

陈文君小憩初醒,起身让婢女给她梳妆整理。

铜镜前照出一个端庄温柔的脸孔,算不上美得倾国倾城,但气质脱俗,是个极有雅韵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