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沉默下来,等洪远慢慢感觉到舒坦后,方才轻声开口道:“将军,明初幼时曾学过医,上门拜访将军并没有带来什么贵重礼物,只是为将军配了些平复气血的草药,每晚三碗水煎成一碗,饮用之后夜晚休息会舒坦许多。”
洪远有些诧异,撩了撩眼皮去看衡玉,却只能从她脸上看到真诚。严肃惯了的老将军脸上也添了几分笑意,“那就麻烦了。”
这的确不是什么贵重礼物,收下也无妨。
衡玉端起茶杯,默默吃了一口茶,“将军是饮不惯清茶吗?”
在她推广茶叶和清茶之前,众人饮用的茶都是添加了各种调料之后熬煮成的茶。等清茶推广之后,这种味道清香淡雅的茶逐渐就取代了以往味道浓烈的茶,没想到在洪远这里饮用的还是浓茶。
洪远摆摆手,“惯了,就懒得改了。”端起来同样吃了一口茶。
两人没有什么话题可聊,静坐着吃完了一盏茶,一道用过午膳后衡玉就告辞离开了将军府。
与将军府隔了一条街的大宅子就是临时安排给她的住处,衡玉回了自己的住处,在素兰的服侍下沐浴一番,倒在软榻上睡了一觉。
第二日,衡玉与素兰、吴瑜还有几个从宁卫军调出来的亲信一道在雍城街头闲逛,后来还去了军营里观看三军的训练。
衡玉先去了中军与右军,方才去了左军。
没有惊动太多人,旁观完左军常规训练后,衡玉站在原地垂眸沉吟片刻,挥一挥手与素兰等人又回了大宅里。
第三日依旧如此。
一连七日,衡玉都没有直接露面去接管左军,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围观,即使左军不少人早就从素兰等人身上联想到了她的身份。
洪远结束常规的训练后,跪坐在上首,温柔用白布擦拭着自己的宝刀,分出几分心神去倾听底下跪着的斥候的回禀。
“宋将军一连七日的行踪都是如此?”在听到这件事时,洪远终于起了其他兴趣,将右手握着的白布随手甩到桌子上,目光直钉在斥候身上。
“是的,大将军。”
“将人心算计到这般地步的女郎君,左军的人小瞧她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洪远轻声感叹。
北境军队派系复杂,真正属于洪远嫡系的只有中军,左军与右军虽然听命于他,但只是大方向上,一些小事上可就不是那么顺他的意了。如今那位女郎君用这样的做法麻痹左军之人,只怕早就已经有了对策接掌左军,如今只是做出一种姿态罢了。
洪远摆手,不打算再听后面的话,“下去吧。”
底下跪着的将领有些疑惑,但还是领命退下。
主厅内,洪远一个人端坐于主厅中间,起了厚茧的拇指摩挲着光滑的杯沿,垂下了那双凌厉的眼。
接任落魄到极点的宁卫军,重铸宁卫军军魂,护住宛城大克羌人,再从宁卫军跳到左军,那位年轻人的目光,可一直落在他的位置上啊。
时代变化怎么如此之快,原来他果真是老了。
很快,这就不是他的时代了。
洪远抬起眸来,眼里划过几丝复杂。
又过了半个月,衡玉终于有了其他举动。
她不出手就罢了,一旦出手,她的手段素来是快狠准的。
手里握着左军两位副将以及好几位千户长克扣军饷的证据,衡玉将这些证据上呈洪远与朝廷,洪远担任大将军一职,得知消息当即大怒,命中军之人前去捉拿两位副将以及牵扯进其中的千户长与百户长。
第二日,就在左军人心惶惶之际,衡玉再次准时露面,不同前几日的是,今日的她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之下,绕过那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方队,来到队伍最前方,一步一顿走上点将台,随手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轻甲,在全体左军将士目光紧紧盯着她时,缓缓露出几分笑意来。
“诸位应该听说过我,我姓宋,原是宁卫军主将,在平定羌人叛乱之事上立下大功,由宁卫军被调到了北境左军,接替柯将军之职担任左军主将。”
“我知道你们还不服我,但我也要明明白白告诉你们,宁卫军的功勋,是我率领着宁卫军一刀一刀杀过来夺得的。”
“你们可以不服我,甚至可以随时随地过来挑战我,但我必须警告诸位的是,不服可以,挑战可以,唯独我所布置下去的军令一定要遵循。诸位都是入伍多年的士兵了,应该不会到现在都不懂得何为军令如山吧。”
“现在,依旧在队伍中的千户长出列。”衡玉的命令声很轻很平静,但经过昨日那件事,再没有人敢轻视她。
“是的,将军。”零碎几声应和声后,有十几人从队伍里跑了出来,在点将台前列队好。
“执掌文书、粮草等后勤的官员出列。”
“是的,将军。”又是十多人小跑出列,在千户长后面重新排成一列。
“百户长出列。”
“是的,将军。”几十人小跑出列,分成四排排好。
“其余人继续训练。”衡玉转身,向素兰使了个眼神,素兰很快上前,暂时顶替了副将的职务帮着训练队伍。
衡玉走下点将台,在十多位千户长面前站定,目光一圈圈巡视过众人身上,直把一些人盯得额角都冒了汗方才收回目光。
“我不管诸位以前是谁的人,效忠于谁,从此刻起,你们的忠诚,就应该献于我,献于陛下。”
“仅此一句提醒,若是日后有人胆敢背叛我,现在正在大牢里蹲着的人就是诸位的前车之鉴。”
“空缺出来的职位有副将,有千户长,有军部粮草官,只要诸位表现好,再往上挪一挪位置是很简单的事情,所以还请诸位好好考虑清楚了。”
震慑之后利益出动,衡玉目光扫视下去,从很多人眼里看到了动摇。
傍晚,左军之人到了用晚饭的时辰。
一个百户长大口嚼着嘴里的食物,嘴里还不干不净在骂着一些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他骂的人是谁,坐在他旁边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