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祢一叹,伸手将棋盘上的残棋收拢,宋轩看到了,也将棋盘上的黑棋收回到棋盒里。
“轩儿喜欢下棋吗?”
“还算喜欢。”
“那轩儿可喜欢踏足林间山水又或是纵马而歌?”
宋轩没有敷衍,垂下眸认真思考片刻,方才笑道:“当日曾见玉儿纵马而歌,也曾见玉儿剑舞随心,颇为潇洒,有侠士之风。轩亦甚钦慕,然而那不是轩。”
“为父好像不曾问过安平的志向。”从展露才华开始,他这个身体孱弱的长子就注定了是撑起宋氏下一代的继承人,而宋轩也一直往这个目标努力着。
“小,则护着我宋氏荣光;大,轩也有着眼天下,他日得河晏海清之志。”
宋祢朗笑出声,“安平这样的志向很好,那你可能猜到明初的答案。”
宋轩勾唇,“明初与我不同,她有豪侠之风。醉里舞剑,醒时天下为棋。入可封官拜相,出可仗剑天下。”
“若是为父想让你与明初的位换一换,你意如何?”
宋轩指尖捻着的黑棋一个不稳,从他指尖滑落,很快掉落在木地板上,弹起又落下,几经反复,最后被宋轩俯下身子从地上捡了起来。
最开始知晓衡玉在琴棋书画方面的天赋时,因为她的性别,宋祢有想过要让她一直在书画方面发展。朝堂这里,有宋轩支撑,宋放、宋楠等人没有两人的才气,但若是做个帮手也绰绰有余。
宋祢当时想得很好,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宋轩的身体。可如今衡玉表露出了她在朝政上的野心,那他是不是可以期待更多了。
掌心里躺着的黑色棋子缓缓滚入棋盒里,与其他棋子混在一起。
宋祢瞥了长子一眼,心中轻叹,继续道:“如今朝中形势尚且安稳,北地一年前新帝刚刚登基,暂时不会有战争。你这几年且好好休养身体,待国家出现动荡,那时候再入仕。”
没有马上得到宋轩的答复,宋祢也不急,而是先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出了房间时,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
秋雨寒凉,宋轩裹紧身上的衣服,撑着伞踏入雨幕中,往院门走去。
借着昏暗的光线,宋轩注意到院门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笑了笑,加快步伐走到衡玉身边,出声邀请道:“轩想要邀请淑女同行,不知这位女郎君可有兴趣。”
两人对望一眼,衡玉抿唇轻笑,“明初亦仰慕玉郎风姿久矣,今日得偿所愿,还能得玉郎相邀,自然有兴趣。”
两人院子的方向都在西侧,一人撑着一把伞,一道走回去,下人不远不近跟在两人身后。
寂静的夜里,雨声和脚步声也变得清晰。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入了长廊。衡玉将手中的伞收起来,递给素兰收着。
雨势越来越大,衡玉突然出声道:“陈平宋氏若是有这样一段佳话也很好。”
宋轩起了兴趣,偏头看她,“什么佳话?”
“不出世则矣,出则安邦定国。”
她猜到了宋祢与宋轩的对话,也猜到了宋祢的做法,更猜到了宋轩心里的想法。
宋轩不是慕于功名,而是放不下自己对宋氏的责任。
即使他知道,好好休养对他的身体才是最合适的。
衡玉继续道:“轩堂兄有大才。北地民风剽悍,军队战力强于我朝。而且我朝颇慕洒脱之风,就连百姓也好这般风姿,军队的战力远不如北地。我且先去训练起一支骁勇善战的百战之师,轩堂兄且好好休养身体,待到北地大衍朝以及周边游牧民族与我朝开战后,你再出来一计定天下。”
宋轩突然停下脚步。
衡玉不知所以,却也跟着他停下脚步,回身看他。
宋轩从仆人手中取过油纸伞,撑起走入雨雾中,往院中假山走去,折了紫箫竹上一片青嫩的竹叶,方才走回去。
他站在雨雾中,衡玉站在长廊内,紫箫竹叶被修长的指尖把持着,递到了衡玉面前。
衡玉伸手接过,“我赠轩堂兄以牡丹桃花,轩堂兄倒好,赠我一片竹叶。”
“竹,轻柔,遇暴风却也有宁直不折的勇气。与其赠你人间富贵花,不如赠你这一片竹叶。”宋轩莞尔,出声解释。
衡玉手里握着竹叶,突然笑出声来,“这一番话,该让放堂兄好生听一听,他还道我会夸人,可我只以洛阳美景夸奖轩堂兄,哪里比得过轩堂兄直接称我为神仙中人。”
取过手帕,拭去叶片上的水迹,衡玉将取自紫箫竹的这一片竹叶递到唇边。
曲声和着雨声,在长廊响起。
秋风拂过,秋雨打落应时而开的花,花随风舞,有郎君手持伞柄,眉眼含笑,随着曲调轻轻击打手掌,立于雨幕之中,成为夜色中最为浓重的一笔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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