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道柳是三房所出的女郎君,如今虚岁九岁,在座之中她的年岁最小,性情娇俏。她捻起一块新鲜出炉的糕点,糕点做得精致小巧,一口就能吃完,宋道柳吃完绵软的糕点后,端起手边的茶水饮了一口润喉,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因为她年纪小的原因,她的坐席安排在衡玉旁边。衡玉瞥她一眼,知道这糕点对她来说不算合适,往后面瞥了一眼,素兰会意,身影消失在原地,很快就端着一碟新的桂花糕过来。
“道柳堂妹吃这一道桂花糕吧。”衡玉道。
虽然年纪尚轻,但宋道柳的礼仪姿态早已成为习惯,她行礼道了声谢,又开开心心捻起桂花糕吃了起来,漂亮的杏眼因为欢喜而微微眯起,目光一直在宋轩和傅逸身上徘徊,甚至还学着她父亲的仪态一手托腮,欣赏着这两位郎君的风姿。
衡玉被她惬意随性的动作逗笑,注意力也从宋道柳身上转移到傅逸与其他人的对话上。
比起于宦海沉浮之人,时人更慕隐逸之士。傅逸入了洛阳半年,却一直不急着求官,而是参加一些聚会,积攒自己的名声。这半年来,他的名气在洛阳逐渐变大,盛名之下无虚士,傅逸自然是有真材实料的。
他们聊天的内容逐渐加深,到后来,宋放等人想要听懂就已经有些吃力,更何况是出口辩论。
只有宋轩与傅逸依旧端坐着,就着刚刚的论题继续聊下去。
衡玉跟着两人的思路听下去,势均力敌,一时之间难有胜负,不过这个话题再论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
衡玉便举杯,给了两人一个台阶下,“诸位,再不饮茶茶水就要凉了,莫要浪费了这千金难求的极品大红袍。”
宋轩唇角染上了几分笑意,理了理因为刚才的动作而出现褶皱的宽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强行压下了喉间的痒意。
“另起一个论题吧。”衡玉说道,她目光扫了一圈,瞥见宋放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直接点名他,“放堂兄,你有何精妙的论题?”
果然够义气。宋放身子坐得越发笔直,他手里的折扇轻轻摇着,和着吹入殿内的凉风,驱散殿内的燥热,“昨日放出游洛阳街头,兴起而入酒肆呆坐,饮茶之余倾听其他人的言论,听到几位寒门学子在争论一些事情,放当时听了许久,夜里也想了许久,有所体悟。”
他先娓娓介绍一番,最后才将命题的内容告知,“太/祖当年欲另为寒门士子寻一条晋身之路,遂有开科取士的制度,但太/祖之后历经三朝,已过几十年,三公九卿皆为世族之人,寒门士子出仕之后没有出现身居高位者,此举好耶?否耶?”
听完宋放的这一番话,衡玉眉梢微扬。
在场中人,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何为世族,何为皇权。又何为世族,何为寒门。
皇权与世家,此消彼长,不是皇权不敌世家,就是世家败于皇权。
而寒门与世族,科举制度为寒门士子提供了晋身通道,但寒门士子成才哪里有那么容易。世家把持着大半的资源,世家子弟从一出生就能受到最好的教育。世家子弟多出众,这是时势的必然。
傅逸眉心微蹙,科举制的好处、对世族的限制他都能看清,所以宋放这个问题,不是他答不出来,而是他一时之间不愿开口。
倒是坐在他身旁的宋轩,突然轻笑出声,坦然道:“开科取士虽然限制了世族,但也暂时平衡了许多矛盾。”尤其是皇权与世族。
宋轩没有明说,在场众人除了年纪尚幼的宋道柳外都心领神会。
“国内形势安稳,这就为晋朝百姓迎来了休养生息的机会。至于开科取士此举,虽然到如今依旧看不出太多成效,但这是因为寒门士子师资薄弱,而非寒门士子资质差。许是再过不久,寒门出身的官员也有可能身居高位,也会有许多寒门晋升为世族。”
如今这些世族,难道不也是从寒门晋升而来的嘛。
宋轩点出这一件事,原本该让世族不喜的开科取士,一时之间倒也好像不那么让人厌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