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君臣录(完)

从那道先帝遗诏身上,他终于想通衡玉为何要在叶家最鼎盛的时候出手清算叶家和陛下。

先帝尚在时,叶家就经常阻挠先帝的政令,逼迫当时缠绵病榻的先帝册立太子,多次冒犯先帝之威仪。

往复杂里想,去考虑政局,衡玉在那时出手的确不是最佳的出手时机。

但若往简单里想,其实他的用意并不难猜。

——就像一个孩子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他所敬戴的人出气。

衡玉监国之后,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推行新政,这一次他已经大权在握,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他推行新政,所以他直接快刀斩乱麻,没有给那些世家贵胄太多喘息的机会。

宗室与世家俱恨他入骨,多次派人暗杀,却每每铩羽而归。

而来自衡玉的报复,却凌厉而有效。

暗杀不行,终于有人开始在舆论上制造声势。

首先是京城传出了攻击他的流言,不少戏剧以他为原型,讲的却是佞臣误国的故事。

衡玉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现在重归朝廷,忙着把之前被赵函等人喊停的项目又重新恢复,人手方面多做调动。

等他空闲下来,方才听说这些事情。

下面的人原以为他会动怒,但衡玉听闻之后反倒起了兴致,感兴趣地询问这些戏剧的细节,还挑了个空闲的午后去围观了那一出以他为原型的戏剧。

他坐在二楼,指着台上扮演佞臣的人,对着已经白发苍苍的魏贤感叹道:“这个扮演的人难道不该找个容貌更加俊秀些的吗,既然是以佞幸晋升,帝王也是更喜欢长得好的佞臣啊。”

帝王也是人,面对长得好的臣子心情自然也会更加舒畅一些,所以自古以来能成为佞幸的,少有长得不好看的人。

在台上扮演主角的人却是阴柔多过俊秀。

魏贤跟了先帝一辈子,先帝驾崩前早已赐给他良田宅子,足够他安安稳稳在宫外度过余生。

但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宅子未免寂寞,衡玉大权在握后便将魏贤接到许府中。

今日魏贤陪着衡玉一道出来,听他这么一说,不由也笑了起来,“您就不担心这些流言会对您造成影响吗?”

衡玉指指自己,然后朗声笑起来,“我可曾误国?可曾媚上?那些人想得太简单了,对百姓而言,能让他们丰衣足食的人,他们恨不得立长生牌日日供奉。”

“我怎么可能失去民心,日后盛世在我手中开辟,即使史书称我一句幸进出身,判我蔑视君上皇权,也不得不致上华美辞藻颂我功绩。”

第二日,戏剧的热潮还没有能在京城完全铺开,关于衡玉这些年所做的许多功绩都一一流传出来。

惩治贪官,改革一些繁重不合理的赋税,清查隐田荫户,把那些被世家豪族以不正当手段夺取的土地全部重新分给百姓……

在他的运作下,不过短短半个月,这些消息就已经传遍大江南北。

他的确无窃国之心,但他需要民心,唯有民心所向,他才能一步步实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等这场舆论的对抗落下帷幕,衡玉方才去了柳苑见被圈禁起来,已被他贬为宁王的赵函。

赵函被囚禁在柳苑已经过了快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任凭他闹喊绝食,衡玉都不曾过来看他。直到意志磨耗,不像之前那样失去理智无法沟通,衡玉方才抽身来柳苑见他一面。

柳苑占地极大,这个地方本就是帝王行宫,衡玉只限制了赵函在外的自由,但在柳苑内,他吃喝不愁,想要去哪里都可以。

这还是自那日逼宫之后,衡玉与赵函第一次见面。

已经平静下来的赵函看到一身素服的衡玉,两只眼里终于还是忍不住泛起幽幽冷火与刻骨恨意,“许衡玉,你对得去父皇吗?”

“正是为了先帝,我才不允许你将先帝筹划了几十年的新政毁掉。”

“先帝孝期之时,后宫之中有宫女怀孕,太后娘娘得知此事立马将那位宫女处死,以免消息泄露。”衡玉望着赵函,眼底的厌恶再不掩饰。

太后处理得如此之快之狠,生怕这一消息泄露出去影响赵函的声望。

但问题是赵函的一举一动俱在他的掌控之中,在得知这个消息时,他便对赵函起了废立之心。

“在孝期导致宫女怀孕,殿下,你的孝道呢?”

“殿下,我是为你好。这位置你不适合坐,就应该让其他人来坐。”

“你要改朝换代?!”赵函眼瞳一缩,若许衡玉要另立新朝,他这位曾经的帝王难有活路。

“不。”衡玉轻声道:“臣此生,永为赵臣。”

但,仅仅是这大赵天下的臣子,而不再是某位帝王的臣子。

“你就在这柳苑中了度此生吧,我不会杀你,以免无颜见先帝。”

赵函望着衡玉的背影,突然感到一股莫大的恐慌,他强撑着的所有伪装终于崩溃,一个人在这水榭里痛哭出声。

衡玉听到身后的痛哭声,心底却不曾泛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先帝为把一个没有祸患的帝国交到赵函手上,尝试着做了多少努力。赵函却一再偏颇叶家。

后来他在孝期做出那样的事,辜负先帝对他的一派慈父之心。

他到如今幡然醒悟也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