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她会嫁给爱情,但这个人是皇帝。
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断情绝爱——皇帝。
最是无情帝王家。
如果当初知道他是皇帝,她会敬而远之。
后宫三千肃杀,比朝堂更可怕,一步一陷阱,一步一杀机,稍有不慎,牵连满门。
而且,她要的是一个丈夫,不是万分之一个。
他明明是厌恶她的样子,却在这时候让她做贵人,这不是在捧她,是在折磨她。
顾霜霜摸着自己的良心,敢指天发誓,这辈子最不愧对的,就是他刘放,他凭什么这么对自己?
皇帝认真的想了这个问题,转身面对她,“怎么?朕对你不够好吗?你想要什么,都给你,还不知足?”
她喃喃,“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皇帝突然仰天哈哈大笑,笑声中竟然带了几分悲凉,听得站在门口的李莲英一阵心颤。
“朕还能不知道?”撂下这一句话,他就走了,剩下顾霜霜一个人站在门口,愣愣的。
顾霜霜的房间离揽月阁不远,皇帝像个疯狂的囚徒,一路走一路笑,笑声传到江柔耳朵里,她觉得牙齿一酸,忍不住的问沈十三,“皇上不会疯了吧?”
说完,立即察觉失言,捂住自己的嘴巴噤了声。
沈十三把她从外侧捞到里侧,说,“他做了这么多年皇帝,你也太小看他了,当谁都跟你一样?”
江柔不服,“我怎么了?”
不过,她的注意力还是在皇帝和顾霜霜身上,她抱了句不平,“我觉得顾霜霜不是那种人。”
当初她错认沈十三为皇帝的时候,江柔跟她算是情敌,她或在暗中窥探沈十三,或在沈十三面前脱衣服,但骨子里带着一股倔劲儿。
江柔以前看不懂,现在懂了,她是不相信心上人把自己忘了另娶她人,不服气。
在她的立场上,江柔才是抢了她心上人的那个三儿,即使江柔看起来很好欺负,她也从来没有真正为难过江柔,她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接受现实,一遍一遍的努力。
甚至救了沈问,被人误解,她也没有辩驳一句。
她是高傲的。
现在往回想,江柔不觉得,如果当时沈十三真的要纳她为妾,她会嫁。
这样的人,跟沈十三口中那个贪慕权势富贵、富有心计的人,不一样。
沈十三道:“你有多了解她?”
江柔没话了。
她对顾霜霜的印象,只是她的主观印象和感觉,她确实,并不了解她。
第二天,天还没亮,皇宫里就来了旨意。
——
接顾霜霜入宫的旨意。
甚至都没有给她备嫁的时间,直接一顶小轿,从沈府抬进了皇宫。
江柔匆匆忙忙起床梳洗,衣服都没有穿完,采香就来禀报,“夫人,顾小姐……顾贵人已经出府,被接进宫了。”
江柔穿衣服的动作停下来,“这么快?”
顾霜霜住在沈府,皇宫的旨意来了,沈十三当然要去接旨,但他衣服穿得慢吞吞的,似并不把接旨放在心上,动作难得的比江柔慢些。
听闻采香说人被接走了,他的动作才快了起来。迅速穿好衣服,精神抖擞的大步出门。
江柔赶紧追上去,“这么早,你去哪里?”
沈十三语气淡淡:“接儿子回家。”
江柔的魂瞬间就飞了一半。
接儿子?
还能接哪个儿子!
沈问啊!
她赶忙拉住沈十三,道:“现在天还没亮,爹娘肯定都还没起,哥哥昨天才回家,肯定也累得很,我们等天亮了再去吧,好不好?”
她说着,一边给身后的采香使眼色,意思是让她赶紧取江府通风报信。采香会意,一边瞅着沈十三没注意她,一边往外溜。
沈十三停下脚步,用一种‘小样儿,我已经看透你,别想耍花招’的眼神看了江柔一眼,目光‘嗖’的一下,像两把飞刀钉在采香身上,顿时把人钉在原地,“你!就是你!给我站住!哪儿都不准去!”
采香顿时看向江柔,请求指示。
江柔别开目光,“……”
你看我做什么?
注意隐蔽保护我,别看我……
沈十三傲娇的哼一声,江府这么近,他竟然是骑马去的。
并且不带江柔!
江柔匆匆忙忙追出去,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了。
这架势哪里是去接孩子?简直就是去杀孩子!赶紧追啊!
江柔起码比沈十三晚到一刻钟,到了江府门口,她却傻眼了。
江府大门紧闭,像是家里没有人。
不应该啊?
要是家里没人,那沈十三就该原路折返回去了,可是她并没有看见沈十三。
她犹豫了下,上去敲门,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应,她喊了一声,“有人吗?”
半晌,门口传来一声鬼鬼祟祟的回应,“是小姐吗?”
这是家里看门的小童,江柔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她赶忙道:“是我啊,家里怎么关着门,爹娘不在家吗?小问昨天是不是过来了?”
江府每日卯时开门,现在天虽然才蒙蒙亮,但早已过来卯时,平时朱红色的大门早就敞开着,今天是怎么了?
“昨天小二少爷过来了,说姑爷要他的命,来躲一下,从昨天开始,夫人就吩咐下来了,关门,谁来都不准放进来……特别是姑爷。”
十几年前的微服私访,李莲英没有跟去,但他几乎算是服侍了皇帝一辈子,皇帝挑个眉毛瘪个嘴,他都能将他的心思揣摩个两三分。
更别说今天城外,见到顾霜霜时,如此的反常。
回了皇宫以后,坐立不安一整天,不时的问一两句,‘沈战把顾霜霜带回沈府了?’
李莲英当然一一回答‘是’。
那可还不怎么的?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啊!
可皇帝问过一次,还要一次又一次的问,每次李莲英回答‘陛下,你已经问过了。’
他都会一脸迷茫,‘是吗?朕问过了吗?’
如此魂不守舍!
半夜翻沈府的勾当,皇帝有多少年没做过了?
还在在太子的时候,沈度的西南角就已经被他翻烂了。
有时候是跟沈十三一起躲沈国安,有时候是偷偷摸出宫来玩儿,有时候,是跟现在一样,跟沈十三闹了别扭,专程来和解的。
但最后一种情况很少,就算还没当皇帝的时候,他也是太子,不可能次次对一个臣子低三下四,这一辈子拢共也只翻过两次。
第一次顺利的达到目的后,第二次再翻,也跟现在一样,被沈十三带了人在墙角蹲好,他一进来就被套上麻袋打了一顿。
往后皇帝就不再来了。
谁还能是个傻子啊?专门来找打!
其实对皇帝,沈十三的气性不大,生一会儿气,睡一觉,过了明天他自个儿就忘了。
李莲英搞不明白,明明都已经子时了,皇帝为什么不能再等一下,等到第二天上朝,沈十三说不定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了,为什么偏偏要半夜来找打?
沈十三出了一口恶气,也不再不依不饶,对一个侍卫使了眼色,侍卫就心惊胆战的走在前头,躬身道:“皇上,这边请。”
娘啊!将军没跟我说要打皇帝啊!怎么办?孤男寡男,我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啊?!
皇帝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丝,跟着那侍卫去了。
等皇帝走得没影子了,江柔抓住沈十三的袖子,着急的问,“没有了?这就完了?”
沈十三斜睨着她,“你还想怎么样?”
难不成还真想再给他一棒槌?!
江柔急说,“你不跟上去看看?”
他不跟上去,她一个人怎么敢去听皇帝的墙角?
沈十三反问:“跟上去看什么?”
“看顾霜霜……”说了一半,她闭了嘴。
沈十三见她的模样,心里得意得不得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问,“你吃醋啊?”
虽然他对顾霜霜没意思,但江柔的反应也太让他不爽了!
在幽州的时候,明明情敌就在眼前,她居然稳如泰山,不仅一点儿没表现出来丁点儿醋意,还该吃吃该喝喝,居然一句都没有问过他!
什么意思?
什么几把意思?
沈十三嘴上不说,心里早已经不爽得很了!
江柔在城外同意收留顾霜霜,他除了高兴可以揍皇帝一顿,还憋屈。
这个死女人真他娘的大度啊!
!
江柔急忙道:“谁吃醋了?没有。”
好吧,其实是有一点点……
但是对于顾霜霜的热情,沈十三没有表现出一点回应,她拈酸吃醋,很容易让他觉得她是个妒妇好吗!
同意顾霜霜暂住沈府,其实也有点想知道他们到底……
不!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我,我只是好奇。”她欲盖弥彰。
不管她如何否认,沈十三就是觉得她吃醋了,顿时心情大爽,揽着她往回走,一边逗她,“好奇什么?”
而另一边,侍卫把皇帝带到顾霜霜住的院子,只到门口,就躬身退下了。
皇帝再门口徘徊再三,终于下了决心,提脚进去,李莲英被留在门口,不许跟进去。
今晚有月亮,院子里罩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月光,这里很安静,院子里的人应该是睡下了,房间的大门紧闭着,从里面栓上了门,他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皇帝想了想,试着推了推紧闭的窗户。
没有锁。
一丝风吹进房间,吹动了月白色的床幔,床上本来无眠的人瞬间警觉。
皇帝多年不曾干这种勾当,生疏了许多,有了刚才爬墙练回了一点熟手度,除了翻上窗户时弄出了一点儿轻微的动静,全程轻手轻脚,没发出其余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没有动静的床,她应该是睡熟了。
只是,双脚刚刚从窗户上放下来,突然一阵恶风袭来,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只听到‘哐当’一盛,头上一阵剧痛,他顿时觉得自己一定被砸开瓢了。
果然,片刻后就有温温热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他伸手一摸,接着月光一看,一手的鲜红,登时气得一声怒斥:“大胆!”
对面是古井无波的女声,“何人夜盗将军府?”
皇帝更气一口气直接憋在胸口里,加上头上的伤,差点背过气去,“装什么装?”
顾霜霜沉默片刻,漠然跪下,“原来是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不知道来人是谁吗?
她知道的。
从来人翻上窗子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那样熟悉的一道身影,那样熟悉的动作,但是她还是一花瓶砸了下去。
她知道不应该,但是控制不住。他不说话,又久久不走,顾霜霜就沉默的跪着,似乎是只要他院子站,她就能跪。
皇帝心里憋闷至极,烦躁的想杀人,却又不能在她面前露出半点失态,想了半天,他道:“谋害天子,知不知道什么罪?”
……
一阵沉默,然后,他听到了她的回答:“草民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