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三把手中的军报狠狠往桌面上一摔,“站住!”
顾霜霜不想站住,又不得不站住。
“去领二十军棍,滚。”沈十三说。
妈的!你是哪块儿小饼干?敢骂老子混账?活的不耐烦了吧!
沈十三的话,就是军令,顾霜霜赌着一口气,去领了二十棍字。
军营里的棍子可扎实,一棍下来,棍棍到肉,沈十三说的话,没两个他身边得宠的人来说两句话,是没人敢缩水的,因此顾霜霜挨了很扎实的二十下,从刑凳上下来的时候,人都是飘的。
她为人孤冷,脾气怪,极不好相处,军中又都是男人,性别上有代沟,挨了打,连个扶她的人都没有。
她一瘸一拐的走回自己的营帐,门口正中间站了个人,挡住了她回帐的路,她冷笑着讽刺道,“怎么?江副将来教我怎么做人的?”
江蕴注意到她瘸了的腿,只瞟了一眼,就把目光放在他的脸上,“我要是你,就放聪明点儿,离沈战远一点儿。”
江蕴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他本来想说的不止这么一句,但既然顾霜霜的腿已经瘸了,就说明沈十三的那块烂木头已经把他要说的话说完了。
能打都尉的,也就只有主帅了。
顾霜霜狠狠的踢了一脚脚下的沙,怒目瞪着江蕴的背影,差点把一口牙齿都咬掉了。
她没再留在龙虎关,回了顾家。
顾霜霜的爹,顾吏,原本只是一个知州府的捕快,后来花言巧语,把知州的同胞妹妹哄到了手,一路青云直上,很快就升了官儿,居通判之位,是齐知州的直属下属,整个知州府除了知州,就他最大。
不过此人心胸狭窄,好投机取巧,薄情又奸诈,所以再往上,也爬不动了。
顾霜霜回到顾家的时候,他今天刚好休息,见到顾霜霜,劈头就骂:“你怎么回来了?军营里没有事做吗?”
顾霜霜不想搭理他,随便敷衍道,“受了伤,将军让我回来休息。”
顾吏把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受了伤?多大的伤?行军打仗的人,如何这么娇气?将军让你回来是体恤下属,你当真就回来了?”
他字字句句都说得大义凛然,但其实,并不是多有责任感,多伟大,多无私,只是想让顾霜霜抓住一切机会邀功,最好能让沈十三娶了她。
顾霜霜着实厌烦他这幅嘴脸,立即回嘴,“整个沈家军,离了我就不会打仗了吗?你也太高看你的女儿了!”
她从来不顶嘴,顾吏在子女面前端父亲的架子习惯了,乍然被挑战威严,都要气跳起来了,“混账!你就是这么跟父亲说话的?”
父亲。
这两个词已经很遥远了,好像从生下来开始,她就不懂这两个字的含义。
那年最悲惨的时候,这个所谓父亲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维护她,而是要将她逐出家门。
嫌丢人。
沈十三这个人是什么风评,也不是只有盛京人士才知道。
他和女人,全都是一夜情,从来是不会负责的。
可惜,这已经是她事后才知道的了。
可是她明明承诺过娶她……
那时年少,并不懂得‘相信男人床上说的话,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的这个道理。
幽州再见的时候,她跑去质问,对方却丢给他一句,“你谁啊?别挡着老子的路,”
无情冷酷至此!
沈家的家门是镶金嵌玉了不错,可那也要进得去!
沈十三提起裤子不认人,她跟与路边的乞丐通奸了没有区别。
她的父亲,一开始还惦记着让她飞上枝头变凤凰,好吃的好穿的,统统送到她面前,把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顾吏不敢去逼沈十三去顾霜霜,但从女儿口中听到他亲口承认了一定会娶她,便是吃了定心丸。
可是一年,一年半,走了的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顾霜霜从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变成了一坨屎,谁都看她一眼都嫌污眼睛,踩她一脚都嫌脏鞋子。
曾经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的父亲开始嫌她败坏门风,骂她荡妇,小婊子,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任谁都想象不出来,这样恶毒的言语,竟然是一个父亲辱骂自己女儿的词汇。
一个喜怒无常的将军把稳婆们吓得都噤了声,互相看了看,连喜钱都不敢讨要,陆续道了告退,就离开了。
采香也把沈思从江柔怀里接过去,怂着脑袋道:“夫人,奴婢把小姐抱下去了。”
江柔不知道沈十三抽的什么风,就先答应道:“去吧。”
采香把沈思抱走了,房间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江柔扯了扯沈十三的袖子,“你怎么了?”
沈十三傲娇的哼一声,没答她,心里却不高兴极了。
凭什么长得丑的就像爹,长得好看的就像娘?!
在亲爹心里一直很丑的沈问:……
江柔脸上的笑有点儿僵硬了。
拼了命的生下孩子,丈夫却不高兴,任谁都会难过。
沈十三还在暗搓搓的看沈思,希望从她脸上找到长得像自己的地方,突然就感觉江柔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去。
“累了?”他问。
江柔有些犹豫,“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儿?”
沈十三反倒被她问得一愣,“谁跟你说的?”
“那你怎么不太高兴?”
沈十三怒目,“谁他妈跟你说我不高兴了?”
江柔:“……这还用说?”
沈十三为了证明自己很高兴,将全府上下上到巡逻侍卫,下到锅炉大爷,全都赏了一个遍,采香和郭尧,以及接生大夫赏双倍。
女儿出生,沈十三破天荒的在府里呆了一天。
这段时间,龙虎关不断有人死去,沈思是新生的生命,她像是代表了希望,给将士们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将领们陆续送来简单的贺礼,连日来的肃杀气氛似乎都松快了些。
时间匆匆而去,沈思像是真的代表了新生与和平一样,这一个月来,晋国安安分分,没有再发起过进攻,将领们刚送完贺礼不久,又要准备沈思的满月礼。
现在这种特殊情况,并没有人送多么贵重的礼,只是图一个心意和氛围。
沈思满月这天,大大小小的将领们都来了,军营里也抬了许多烧刀子,允许士兵们小酌。
将领们还要回去坐镇龙虎关,不宜喝醉,不宜久留。
说实话,这样的耍式,压根儿就不尽兴,但有肩上有家国大任坠着,能够放松一两刻,已经是幸事了。府里摆了酒,将领们吃完饭,送过贺礼,道过恭喜,就要回军营,沈十三难得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一桌一桌的人都挨个儿碰了杯。
将领们前后算起来,也拢共只呆了半个小时左右,但这已经是他们这么多人在外停留的极限了,一一道过恭喜,也就就离开了。
江柔生产的时候,江蕴在营地里面,急急丢了一切事务赶过来,听闻是个侄女儿,高兴得差点儿原地尬舞。
从江柔的幼年经历,就可以大致推测出沈思将来会被宠成什么样子,满月酒宴从头到尾,谁都没有摸到孩子,全程都被江蕴抱在怀里。
沈思到来之前,只要江蕴一到沈府,沈问必定脚不沾地,走哪儿都是被舅舅抱着的。
但是今天,舅舅只敷衍的摸了两下他的头,就抱妹妹去了。
小沈问很不开心,强烈的抗议又换来了两次敷衍的摸头,他一摔自己的专用小勺子,往江柔怀里蹭去了。
但他都还没坐稳,就被人拎了下来,只见他爹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多大了?还没断奶吗?”
倔强的小沈问孤独的站在地上,作发怒的猩猩状,狠狠的锤了两下地板,怒摔了自己的小调羹,跑了。
江柔轻轻的拍了沈十三一下,道,“小问还小,你这是干嘛啊!”
沈十三不服,“都可以打酱油了还小?”
还他妈是个稚嫩的小宝宝?
江柔懒得跟他废话,带着采香匆匆的找孩子去了。
而一直对沈问无比宠爱的舅舅,正抱着沈思蹲在角落里,欢快的逗孩子。
沈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沈问这么矮点儿的小萝卜头,钻进夜色里就不见了,江柔且找了一阵也没找到人,这才慌了,连忙叫采香去喊郭尧,让他调派人手去找。
采香喊了郭尧回来,手里还举了个火把,给江柔照亮,江柔一路找着,一路喊着,平时喊一声就往身上黏的小屁桃愣是不吭声了,江柔丛东苑找到了西苑,还找不到人在哪里。
采香道:“夫人,我们去花园找找吧,那里好藏人,小公子人小,说不定钻到哪个角落里面躲起来了。”
花园已经找了好几遍,半个人都没有,但江柔还是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