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袍男子淡淡的瞟了一眼她的手腕,说,“宋闵知干的?”
戎玉将嘴唇咬得死白,忍住疼痛,说,“是。”
“为什么?”
戎玉语气中皆是委屈,“可能……是属下哪里做得不够好吧。”
梵音宫里,她只在宋闵知之下,但宫中事务皆被她处理得井井有条,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包括……她们的主上。
宋闵知是梵音宫最尖利的刀,但是她的功劳,不比她小。
紫袍男子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不必跪着,起来吧。”
她刚一站起身,只觉得心口一凉,再低头的时候,胸前已经插了一把匕首,刀刃全部送进了她的胸口,只留了一个刀柄在外面。
她临死都不敢相信,“主上……为什么?”
紫袍男子松手,从怀里抽出一张帕子,擦干净手上沾染的鲜血,居高临下的俯视像一滩烂泥般软倒在地上的戎玉,说,“我不喜欢太有自己想法的属下。”
宋闵知回霍清的家,看见他肩披一条披风,似乎正准备出门的样子。
她的脸肿得像块大饼,霍清想装作看不见都困难,“脸是怎么了?”
她又扯了一个拙劣的谎,说,“跟人起了点冲突。”
霍清让她多喝点热水,礼貌性的知会了一声自己要出门了,就走了。
沈十三看上眼的人,功夫怎能低了?跟谁起冲突,能把她打成这个熊样儿?
跟人起了冲突……是见了主子吧。
霍清走后没多久,有人来瞧宋闵知的房门,是一个小厮,恭敬的给她送上一瓶膏药,说,“宋姑娘,这是我家公子出门时吩咐给姑娘送来的,一日三次,净面后涂在红肿处,有活血散瘀的功效。”
宋闵知目光一闪,接了过来。
自几年前,但凡不是艰苦卓绝的战役,沈十三就不再带霍清,怕他身体吃不消,但是这次来幽州,却不得不带他。
在很多事情上,他一个人很难想得周全,但霍清每次都能给出独到的见解。
还有三天就是大年三十,过了三十,很快就是十五,这几天幽州到处都是人,街道上都挤不下,需要睡道城外的那种,霍清选的府邸和沈十三只隔了三条街的距离,他却差点走了小半个时辰——人太多了。
他这么虚的身体,挤到了沈十三家,都出了一身热汗。
今天沈十三没有去征点,在等他。
沈十三有事要办,沈度今天就上文化课,江柔觉得书房里的光线不如太阳光,怕伤眼睛,就央着张先生到院子里授课,霍清从院子门口经过的时候,正看见沈度在挨手板。
江柔在一旁看得一脸心疼,又不好插手先生授课,只能默默的把小板凳挪开一点,坐远一点儿,背对他们。
眼不见,心不疼……
霍清看得有点儿失神。
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沈十三都已经有妻有子了……
领路的小厮见他没跟上来,转头去喊,他才跟了上去。
沈十三在书房堆了一个沙盘,上面上标出了龙虎关、大漠、南疆已经幽州周边州县的地形。
沈十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霍清来了,还没看到人,开口就直接道,“你过来,看这里。”
霍清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大漠?”
沈十三说,“是,皇帝当初让我来幽州,就是看中了这片大漠。”
他一说,霍清就懂了,“陛下想让你在大漠上练兵?”
沈十三点点头,说,“恩,为期两年,最多不过两年,就要发兵。”
霍清沉顿了很久,“……往蜀国?”
“是。”
“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的建议?”
沈十三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太八婆,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我的建议。”
霍清的脑子空白了一瞬间,下意识的蠕动了下嘴唇,像是想说什么的样子,宋闵知乘此机会,咬住了他的唇瓣。
藏在门后面的两个侍卫不知道此刻该不该出去。
这种情况,好像是霍清占了便宜……
想了想,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猫在门板背后。
这没有生命危险,就不出去扰别人的好事的了吧……
宋闵知就这样贴在他唇上,直至被推开。
霍清片刻就恢复往常模样,推开她之后,用袖子擦了一下嘴,才问,“宋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宋闵知言辞简短,“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霍清:“……这个借口,如此拙劣。”
想报救命之恩,早些干什么去了?而且只是让她睡了一晚上,也算不上救命。
他等着宋闵知给一个合理的解释,结果对方吃了豆腐就开跑,听他说借口拙劣之后,竟然调头就走了。
霍清看着远去的背影,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手上的动作却表示出他十分嫌恶的情绪,用袖子再抹了一把嘴,回了房间,又打了水,重新洗漱了两三遍,才躺下。
第一批的征兵要正月十五才正式入伍,也就是说宋闵知这段时间都都没有事做,第二天一早,霍清打开房门就看见她等在门口,见了他就说,“我喜欢你,你娶我吧。”
霍清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她重新找的一个‘不拙劣’的借口。
他还是一脸斯文的模样,淡淡的问,“宋姑娘凭什么觉得我会娶你?”
宋闵知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昼夜温差太大,导致她睫毛上都结了一层霜,“你不娶吗?”
问这话时,言语中没有带一点这句话本身该有的失落和凄凉。
霍清觉得她就是一柄没有生命的刀,在完成自己该完成的任务,可是她不会伪装,不会藏起毕露的锋芒,原本该是什么模样,就用什么模样示人。
霍清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上司,才能想不开的让她来当细作?
她只适合做一个杀手。
“不娶。”霍清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好。”
她又走了,这次是大门的方向。
霍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宋闵知转过街角,被一个麦色皮肤的女子拉住手,确定没人尾随过后,两人进了一家客栈。
上楼的过程中,那女子说,“宫主,主上亲自来了。”
宋闵知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还是冷冰冰的模样,只是问,“主上不是在蜀都么?”
那女子说,“属下也不知道,今日突然便到了。”
宋闵知没有再多问,跟着那女子进了二楼最末尾的一间房。
装潢精致的天字号房间,一身紫袍的男人立于窗前。
窗户关着,但他却很认真的盯着窗外,目光似乎能穿透这一层窗纸,看到外面的世界。
宋闵知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听到开门的声音,男子没有回身,对着虚无问,“任务如何?”
宋闵知单膝跪下,道:“属下无能,请主上责罚。”
紫袍男子扬手,轻轻在空中挥了一下,领宋闵知来的那女子就退出了房门。
关门的声响,紫袍男子也回过身来。
他跟宋闵知完全相反,她是女生男相,他却是男生女相。
长眉细眼,肤色比寻常男子白出至少两个度,唇薄殷红,紫色的衣袍衬得他雍容华贵,却并不显得娘气,只让人觉得这人一定十分阴狠。
他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语速很缓慢,“这是你第几次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