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三很平静的对她说,“等一下。”
然后去外屋的墙上取了一把刀回来,握住江柔的手腕,只露出一小截玉镯,看准地方,用刀背狠狠的敲击那镯子。
一声清脆的‘咣当’声,玉镯在他的手中碎成了一截一截的,他将碎掉的玉石扔在地上,拍了拍江柔手腕上的残屑,说,“好了。”
妈的!什么几把玩意儿!差点没取下来,老子的脸还要不要了?!
江柔浑身都脱力了,颓然往地上一坐。
坐到一半,屁股被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了,沈十三坐下来,把她放在自己膝盖上,说,“坐这儿。”
江柔愣愣的看着地上的断镯子,觉得后背一阵一阵在发麻。
她怕啊!
是她杀了平青,她怕啊!
可是不能露怯,她就忍着。
明明忍得好好的,沈十三却拿着明明已经叫采香丢掉的玉镯回来,不由分说的就套在她手上。
玉镯浸凉,让她感觉像是平青凉了的手箍在她手上,心理防线一下就崩溃了。
沈十三等她坐了会儿,觉得应该已经没事儿了,才问,“这个镯子怎么了?”
江柔的背脊突然僵直,整个人都变得很紧张,“这个镯子……在死人身上戴过。”
沈十三差点儿没笑出来。
在死人身上戴过怎么了?老子还在死人堆里趴过呢!还不是照样睡在你身边?!
江柔不用回头都能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她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出来——这个人是我杀的。
可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来的。
沈十三揽着她,豪气干云,“死人有什么好怕的?老子这辈子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不是照样活到现在?”
江柔觉得很累,沈十三掰弯了她绷得笔直的背脊,把她摁进自己的怀里。
她靠在宽广的胸膛里,突然有些感动。
慢慢的睡着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还是保持着入睡的姿势,一看天色,自己起码睡了能有一个时辰。
她从沈十三怀里跳起来,问他:“腿麻了没?”
沈十三面色如常的站起来,不屑道:“对自己身上的一把骨头没点儿逼数么?谁给你的自信能压得我腿麻?”
江柔喔了一声,去叫采香来打扫地上的碎玉镯。
她一走,沈十三英明神武的表情立马就崩了,五官皱成一团,抓紧时间甩了甩自己的左腿。
妈的!这都能知道?确实腿麻了!
倒不是江柔有多重,而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导致的血液不循环。
沈十三甩了一会儿腿,在江柔和采香进屋的一瞬间,他立刻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脸,动作之迅速,让人咋舌!
采香一看地上碎了的镯子,再想到江柔刚才都害怕得扭曲的脸,立即就知道自己闯祸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是奴婢自作主张,吓到了夫人,请夫人责罚。”
江柔大概能猜到采香的用意,虽然当真被吓得不轻,但却没怪她,叫她将地上收拾干净就遣她出去了。
她伪装得太好,甚至在雯雯好奇的问,‘夫人是怎么知道我砍了平青的手’的时候,她还能很平静的回答并解释,‘因为玉镯的金边上还有肉沫子没洗干净,平青是杖毙,手腕上连血都不可能沾到。’
雯雯很血腥很变态的将金边上的肉沫子擦掉的时候,她也没有表现出不适的样子,只是淡淡的让她走了。
这样的表现,让采香以为,她是真的不害怕。
却忘了她从盐口市的那场绑架中被救回来后,做了好久的噩梦,到现在都还害怕蜘蛛等一切爬行昆虫。
雯雯为自己无辜完了以后,开始佩服江柔的心理素质。
不是说见着死耗子都怕吗?结果把剁手说得像剁鸡爪子一样?
楼主,你骗我!
雯雯并不是沈家的丫鬟,她是千机楼的谍者,江蕴汲取采香毫无反抗之力被药晕的前车之鉴,将她派来贴身照顾江柔。
沈十三知道,默许了。
正好江柔需要一个间谍的角色,她身边的人,卓雅秋都认识,唯有一个雯雯面生,再加上她武艺了得,就算被揭穿,也能保命脱身,所以将她派去了听雨院。
江柔没去碰那只从断手上取下来的镯子,让雯雯回去了以后,对采香说,“丢了吧。”
采香有些犹豫。
并不是因为她不想再去碰那只镯子,而是她没骗平青,这镯子当真是将军送的,虽然是从尸体上撸下来的,但是就这样丢了……
江柔见她没有动作,抬头看了她一眼。
就那样轻飘飘的,没带有任何感情起伏的一眼。
没有催促,没有苛责,却让采香心里一跳,不由自主的垂头道,“是。”恭顺的将镯子拿出去了。
结果正撞上回来的沈十三。
他完全无视了采香,径直往内屋里去,采香从背后喊住他,“将军?”
沈十三停了脚步,“嗯?”
采香将手镯捧在手上,明明知道这是沈十三送的,但是还是装不晓得的问,“这手镯是将军送给夫人的,是吗?”
他看了眼对方手里捧的手镯。
这好像是老子送的……吧?
“怎么?”
采香把手镯送到他面前,“夫人说这镯子她不想要了,奴婢觉得这是将军的心意,就这样丢了未免太可惜,要不将军帮夫人收下吧?”
沈十三反射弧贼长,他就像个癞蛤蟆,你不拿跟棍儿戳他一下,他都不知道跳,有时候更过分,你戳他他都不会跳,还反过来呱你一口,问你,你戳老子干嘛?
采香作为跟江柔接触得最频繁的人,她感觉得到,江柔不是变了,是心死了。
她的心跟那个孩子一起死了。
她对那个孩子抱了太大的希望,同时何尝不是对沈十三抱了极大的爱意。
现在都随着那个孩子的死亡,没了。
可是沈十三这个傻子,却傻不愣登的以为她只是在悲伤,等过一段时间,时间抹平疤痕,这事情就过去了。
采香觉得,自己吃沈府的饭,拿沈府的月俸,有责任,也有义务,提醒一下这个拎不清楚的傻子——你的夫人这回生了大气了!连定情信物都不想要了!不好哄的那种!你要快点行动!
可是采香却不知道,当初在王府的婚宴上,沈十三说这是他送给江柔的定情信物……纯属是他瞎几把编的!
确实是他送的没错,但却不是定情信物,只是在街边随便淘来的,他给了钱而已,对他和江柔而言,这个镯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他沈十三的定情信物怎么会用这么个寒酸的玩意儿?
所以沈十三说,“不想要了就丢了,还收什么收?”
采香一噎,觉得自己还是太傻太天真了,于是决定直接一点,道:“将军,不是这样的,奴婢觉得夫人其实还是想要这个手镯,但是夫人还在生将军的气,所以只是在赌气而已,将军拿了手镯回去好好哄哄夫人,说不定能缓解这段时间僵硬的关系。”
沈十三听话只听半截,只听了采香的最后一句,不!是最后半句——能缓解这段时间僵硬的关系。
他也觉得这段时间的关系挺僵硬的。
但是……就这么个玩意儿,真的就管用了?
管他的!试它一下不就知道了?
遂拿了手镯揣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