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立人曾游历蜀国,祝弈和他论辩过医术,是他的手下败将。
江蕴几乎是不吃不睡,一路带着郑立人赶回盛京,进了城门,散了千机楼的谍者后,直接纵马到沈府。
一下马,就连拖带拽的把人往星月阁里拉,郑立人被他拉他一路踉跄,但因为吃了他的手段,又不太敢忤逆他,只能抓住自己的衣领,免得被勒死。
郭尧早就飞奔着去禀报沈十三——大舅哥带着神医郑立人回来了。
刚到星月阁门口,就看见沈十三出来,他可比江蕴粗暴多了,直接一挥手,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就直接从江蕴手里接手郑立人,是直接架着他往内屋去的。
郑立人在马背上颠簸五天,这群人不但不让他休息,连饭都不让吃,直接在马背上啃俩饼子就算完事儿。
哪有这样虐待人的?!
现在一下马,他两条腿都还飘着,又被人架着按到病床前,被逼着让人诊脉。
那可真是架着!
他别说双脚挨没挨着地面,就是连路,他都没看清楚!
等缓下来,他觉得病床上的人有点儿眼熟,等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一惊,立刻回头,去看刚才恍惚间就觉得有些熟悉的那条人影。
这一看可不得了!
当时就从椅子上栽下来了。
这这这……。
世界哪有这么小?!
郑立人嗓子都喊破音了,“怎么又是你?!”
江柔昏睡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沈十三的脾气也一天比一天暴躁,最近已经发展到了动辄就狂躁得砸东西的地步,只有江柔醒来的时候,他会稍微平静一点。
郑立人坐到床边不立即看诊,而是指着他大叫,‘怎么又是你’这一点,又很轻易的激怒了他。
旁边侍卫腰上的刀被他抽出来,反手就架在郑立人的脖子上,拉开一道血口子。
郑立人被刀上越来越重的力量压着肩膀慢慢坐在凳子上,脖子上的皮肉之痛让他不敢妄动,坐下后不情不愿的开始为江柔搭脉,心里却在暗骂。
这个土匪!
郑立人的运气实在是好,脉搭了一半,江柔眼皮轻轻动了动,居然醒了。
让他能够有机会问诊。
江柔的视线慢慢清晰,看到站了一屋子的人,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下意识的动了动手,眼前一个中年人苦着脸对她道:“夫人,我今年可倒霉,又跟你们见面了。”
江柔想了想。
想起来了。
这是在黑风寨给沈十三看腰子,给江柔看是否怀孕的那个大夫!
江柔学着他的表情,也道:“再看见先生,我也挺倒霉的。”
郑立人反应了一下才明白。
也对,正常人哪个想看见大夫!
郑立人认命的搭脉看诊,问了江柔些问题,头也不抬的说:“我看这脉象,应该已经中招有些时间了,这段时间给她看诊的是哪位大夫?去问问都开了些什么方子。”
都不用沈十三指示,郭尧就直接去太医院请人。方院判去宫里给皇后娘娘例诊,先来的是方小槐。
方小槐把自从发病以来用的药一五一十的列出来,给郑立人过目,然后急不可耐的问:“前辈看出来这是什么病症了?”
在行业中领先的前辈,方小槐一直抱着谦卑的态度,特别是此人还不是一般的谦卑。
江柔这病她足足琢磨了两个月的时间,愣是没琢磨出个门道,如果郑立人看出来,那他的确是一位值得她敬佩的前辈。
对方仔仔细细的看她用过的药,说,“没看出来。”
沈十三放下的刀又‘唰’一下架到郑立人的脖子上,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小心翼翼的挪动自己的脖子,用两根手指头作兰花指状小心的拈开锋利得晃眼的刀,立即秒怂,“冷静,冷静!”
沈十三从听到‘没看出来’四个字,浑身都是即将发狂的信号,他沉着脸,“看不出来,留着你也没用了。”
郑立人赶忙道:“暂时没看出来,是暂时!你冷静!”
沈十三这才移开了刀。
郑立人默默的把板凳往里拉了拉,能在心理上让自己觉得离这个煞星远一点。
方小槐以过来人的目光同情他。
习惯就好了……。
这两个月以来,她几乎每天都要感受一回啥叫做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要不是沈十三身边时常有人拦着,可能自己早已经凉了八百回了……
方小槐也往江柔的床边靠了靠,背过身去,麻痹自己……我看不见刀。
见郑立人研究药单子,方小槐提醒他,“沈夫人的体寒之症有些严重,已经到了影响子嗣的地步,很多药极寒极凉的药物都不能用。”
郑立人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嗯。”
江母离开沈府,去找江蕴。
江蕴新官上任,正是关键时期,但这两个月来,他除了例行早朝,几乎什么事情都不做,他每天都在联络千里楼的谍者,不仅仅是在大秦,只要是千机楼势力所触及的国家,都在寻找郑立人的下落。
江母在千机楼的一个地下交易的据点找到了他,他不知道已经多久没睡觉,双眼熬得都是通红,全都是血丝,正跟几个下属在分析情报。
看到江母来,他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娘,你怎么来了?”
江母挥退了密室里所有的属下,只剩母子俩的时候,她正色道,“妹妹就交给你了,我要去一趟蜀都。”
江蕴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一口否决,“您去蜀都做什么?”
江母言简意赅,“去请祝弈。”
祝弈是蜀都最有名的大夫,但他不是宫廷太医,用专业术语来说,他应该被称为赤脚野医。
先前介绍方小槐的时候也说了,但凡有点本事的人,大都十分自负。
他不是。
他是自负突破天际的那种,无数有钱有权的人排着队找他看病,他给不给你看,就三字儿——
看心情。
并且一般找他看病的人,非家产千万不敢去敲他的门,因为他的出诊费可以用一个字简明扼要的总结——贵。
非要用两个字的话,也可以——贼贵。
请注意,这里的两点是有因果关系的。
他必须要先心情好,看你顺眼,然后点头给你看病,最后再拿你的钱。
如果这天他正好心情很糟糕,你金灿灿的金子摆在他面前,求他拿他都不会看一眼。
这人这么傲,也不是说就没人想收拾他了。
有。
多的是人!
求医不成改报复的人,那基本上都是论斤称的。
但是他至今安然无恙。
个中原因,我们先来做一个假设。
假如甲去求医,在祝弈的门口大喊,‘祝神医,某某某前来求药!’
他从门口探个头出来,说,“不医。”然后甩手就把门关上了。
这个时候甲苦苦哀求,对方不为所动。
甲几次苦求无果,心生怨气,就想:你不给我治病是吧?行!那你这条小命就别想要了!
恰好,这个甲是个小官,有点小权。
所谓民不与商斗,商不与官斗,甲一个当官的想搞一个百姓,随便安个强奸或者杀人的罪名,挑个良辰吉时就把人推出去斩了。
现在罪名安好了,罪状替祝弈写好了,官差也上门拿人了,结果正在关键时刻,祝弈没头没脑的对甲说了一句,“这事儿就麻烦老兄了,这事儿我记着,你家儿子的病,就包在我身上了!”
甲以为他是对自己说的,其实他是对甲身后的人说的。
甲听到背后有动静,转头去看,当场就跪下了,因为来的人可能是甲的上级、上级的上级或者上上上上级。
这时候甲的上级一脚把他踹翻在地,说:“瞎了你的狗眼,祝神医也敢这般胡乱冤枉?!”
甲能怎么办?
乖乖回家呗!
病怎么办?
自个儿捱着呗!
这个蜀国的祝弈跟十年前的药王谷是一个效果,只不过他是一个人单干,药王谷是一个团队创业。
所以祝弈虽然不是什么官贵,但蜀都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官儿再大的,也不敢轻易跟他结仇。
祝弈这个人,脾气大已经不能贴切的形容他了。
简直就是怪。
先不说江母能不能让他点头给江柔看病,就算他同意了,蜀都和大秦的盛京,日夜兼程,来去一趟至少也要小半年的时间,他一个本事大脾气大的人能跟你一起这般吃苦受罪吗?
就算成功说服他,他同意来大秦,入盛京,但江柔的病情,真的还能坚持半年之久吗?
她睡的时间越来越久了。
可是如果让江柔去蜀都求医,她的身体条件不允许,而且一旦离开盛京,就意味着不能维持现有的医疗条件。
她的情况会不会变得更糟?
这个办法,不具有可实行性。
江蕴能想到的事情,江母自然比他更清楚,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坠,递给江蕴,说:“你让千机楼的人带着这个玉坠去找祝弈,告诉他,岚云还活着,请他来大秦一见,”江蕴疑惑问:“娘和祝弈是旧识?”
江母显然不想多说,“恩,多年前的旧识了,他看到玉坠,一定会来的。”她想了想,变了去蜀都的想法,“我去大秦的边境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