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主人,刘朴。
心理上摧残甄禾,无非就是一个一加一的方案。
第一,她不是喜欢沈十三吗?江柔在她面前跟沈十三亲热些,光气都能气死她。
第二,提醒提醒刘朴小心头上帽子的颜色。
当然了,那必须提醒得很委婉,言语中的意思到了即可,没必要说得太明白,毕竟人家是王爷。
如果有人明白的告诉他‘我注意到了你头上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哟’。
他可能原本抱着和甄禾井水不犯河水,得过且过的想法,现在肯定是且过不下去了。
刘朴虽然不能拿甄禾怎么样,但偶尔脑袋一抽,想起别人对他的友情提醒,少不得拿她撒气。
王爷对他的不满意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被夺了位置的现任侧王妃,还坐得住吗?
宫廷王府里走出来的女人,手段可阴狠得很,不敢明着跟你作对,多的是办法让吃了哑巴亏还要对她说声谢谢。
蜀国公主又怎么样?
你现在脚下踩的,是大秦的土地。
仅仅这样,是便宜了甄禾一点,但没办法,江柔有能力还击的,也就只限于这么点。
“目前,这应该是你最稳妥,也最适合的作为了。”何夫对江柔说。
何夫人觉得,眼前的这个沈夫人如果生为男子,倒是很适合吃谋士那碗饭。
如此聪慧的人,可惜了……
沈十三在门外等了没多会儿,皇帝的仪仗就浩浩荡荡的来了,身后还跟着刚才看热闹的一干人等。
一干人在院子里站定,皇帝掀起眼皮瞟了沈十三一眼,只见对方脸色差到像吃了屎,就默默的。
甄禾朝紧闭的房门里看了一眼,阴阳怪气道:“换身衣裳也须得用这么半天的时间,不过就是落个水,也这般娇气。”
话刚一落,雕花长门就缓缓打开,换了一身衣裳的江柔与何夫人挽手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甄禾刚刚才对当事人进行了语言攻击,在场的众人也不好接话,场面寂静了一瞬间。
王府的大门再金贵,它毕竟也是个木做的,为了美观,它还有许多花里胡哨的镂空雕花。
也就是说,这扇门相当不隔音。
甄禾说话的声音不小,江柔和何夫人就在一门之隔的里面,当然是听见了。
何夫人在衣袖底下的手悄悄用力,捏了江柔一下,算是给她鼓起,叫她不要怂,江柔深呼吸一口气,正准备说话,被沈十三抢先了一步。
“娇气?老子的女人,娇气怎么了?要你养了?”他这话说得相当认真,语气还十分不友善。
众人:“……”
这样一点都不委婉的怼,不太好……吧?
在场不论是谁还嘴,甄禾都不会放在心上,偏偏是沈十三,她的情绪就不是很稳定了。
沈十三顿了一下,环视一圈,刚好他手边站了个带刀侍卫,他‘唰’的一下,抽了那侍卫挎在腰间的到,随手一掷,那刀就朝甄禾飞了过去。
甄禾哪里见过这种粗暴的手段,直接就吓懵了,她身边的甄临风见沈十三动作的那一瞬间,就眼疾手快的把她往自己怀里拉了一下。
沈十三也是个神人。
刀在出手的时候,他似乎就已经预见会是甄临风拉甄禾一把,甚至连她被拉一下之后落脚的位置都算计好了,那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稳稳的钉在甄禾的脚下,只有刀柄晃了两晃。
顿时就响起一片吸气声。
这刀要是再往前两公分,他们就可以不用走了,直接留在王府吃王妃的丧酒!
甄禾当场就脚软了,半个身子都倚在甄临风的怀里。
甄临风也是没想到沈十三来这一手,把他吓得不轻,惊过之后就咆哮起来,“放肆!你们这般轻贱我蜀国公主,当我蜀国百万雄师都死了吗?!”
沈十三没有立即反吼回去,而是不急不缓的转身,一把将站在身后的江柔打横抱起,往外面走去,路过甄临风和甄禾面前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怀抱着一个人,站得却比任何人都直挺,脚尖一转,面对甄临风,神态间已是怒了,语气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平静,“老子夫人温柔善良,不跟你们这些下作小人计较,你们就把自己当根葱了,一而再再二三的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我看是你们把老子当成了死人。”
他看向甄禾,“我夫人落水这一茬,今天不管你承不承认,老子就算在你头上,以后你们两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我夫人有个三长两短,老子还都算在你头上。”
“我看你是胆子长毛了,敢肖想她的小命,你再在我夫人面前骚,老子让你感受感受,落在水里到底娇气不娇气,到时候可就没她好运,有侍卫路过了,不信你就试试!”
说完,他又把目光移向甄临风,豪气干云又眼含轻蔑,“百万雄师?挥兵来过两手,你就知道你口中的百万雄师,在老子面前就是个叼。”
说完抱着江柔就走了,临出院子的时候,沈十三头都没回,留了一句话飘荡在空中,“六王爷,你是挖了多少人的祖坟,才能娶到这么个王妃!”
他昂首阔步,走得相当潇洒。
何夫人的目光还盯在甄禾脚下的那柄刀上,久久缓不过神来。江柔忐忑的向她请教了那么多,最后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突然觉得,有些人就是命好。
不需要自己如果多言,自会有爱她的人不计代价的维护她。
她们这样手已经不干净了的人,说到底,不过是所嫁非人,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自己拼搏争斗,才能从另一个……不,另一群女人手里抢夺过来。你羡慕某些人的幸运,最后你会发现,这些人,远不是幸运一个词能形容的幸运。
命运啊,有时候真是不公平……
今天这事儿,说白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无非就是六王妃嫉妒心作祟,推了江柔下水,很明显的害命。
但是江柔不能够追究。
先前在宴席上,甄禾问江柔要镯子,沈十三出头呛了蜀国一回。
这算一次小交锋。
因为事情的源头只是一只镯子,所以没有什么好深追的。
但这次不同。
甄禾明摆着就是要江柔的命。
皇宫里的人命不值钱,甄禾贵为公主,人命在她心里无非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她谈笑间定人生死惯了,到了大秦,这个毛病也改不了。
她在蜀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已经习惯了。
记恨江柔,光明正大的置人于死地。
江柔以前身份如何不论,就现在而言,她是沈十三名正言顺的妻子,妻凭夫贵,地位自然不同往日而语。
甄禾害她,若是被人抓了现行,那还好,不论皇帝最后如何定夺,她始终是受害人,且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推导这件事情发展方向的话语,就算今日闹到天上去了,她也是最无辜的一个。
可偏偏就是没被人抓到现行!
如果江柔指证甄禾,按照沈十三的身份地位,皇帝必然要追查此事。
那么关键就来了——皇帝并不想追查此事!
小打小闹,怎么都没关系。
事关人命,还是朝廷重臣夫人的人命。
如果甄禾被定了罪,怎么办?
当场撕毁婚约,打包甄禾的人头给蜀国送回去?
如果不问甄禾的罪,朝中百官怎么想?
为大秦卖命数十载,连自己的妻女都保护不了,沈十三的悲哀,亦是他们兔死狐悲的凄凉。
不论怎么做,皇帝都是两难。
两难之后,江柔这个受害者,就变成了作俑者。
因为你男人吃着朝廷的粮养你,你一点都不识大体,一点都没脑子。
皇帝难做,沈十三也难做。
最后水也淹了,骂名也背了。
岂是亏大发了!
再则,甄禾也不是个憨棍,这种事情,她可能会承认吗?说不准当场反咬你一口,给你扣一顶污蔑王妃的帽子。
既没人证又没物证,你哭都没地方哭去。江柔不笨,甚至相当聪明,从宴席上,沈十三夺了甄禾即将到手的手镯,再到皇帝疑似褒奖六王爷的那一杯酒,她仔细观察过一遍,心里就把道理悟懂了大半。
明白了当时她的态度该似沈十三那般强硬。
但那时事情已经过去了,只能当作是一次经验。
她很会举一反三,被侍卫救上来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一定不能当场揭穿甄禾,所以她拦下采香。
谋财和害命不是一个量级,她当时心里的想法,跟何夫人想得一样。
可到底还是见识得太少了,有很多事情,她还是不明白。
比如她该持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就这样息事宁人?
江柔直觉,皇帝绝对不会满意这样的结果。
虽然不能在明面上问责甄禾,可对她的所作为为,心里一定是不满意的。
这位蜀国公主,太无法无天了,不杀杀她的锐气,她以后会更嚣张。
况且……江柔自己也不怎么想就这样白白淹一回水。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任谁这样三番两次被同一个人刁难甚至害命,想必都是一次不愉快的体验。
在战争到来以前,江柔从没受过这样的气。
她胆子小,但有一个厉害的哥哥。
从小就没有小伙伴敢欺负她,幼时父母忙着做生意,一直都是哥哥带着她长大。
江蕴其实也就比她大三岁,宠她却宠得像年长了十几岁一样。
幼年的江柔几乎脚不沾地,走到哪儿都是在哥哥的背上。
跟她同年岁长大的那一批男孩子都很皮,三天两头就有小女孩儿被剪小辫子,被抢小糖人儿。
可是没有人敢剪江柔的小辫子,也没有敢抢她的小糖人儿。
因为她的辫子都是江蕴扎的,小糖人儿都是江蕴买的,她要是早上受了欺负,都不用等到中午,江蕴就能把欺负她的孩子揍到不敢回家告状。
可见是揍得多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