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三抓起江柔的手,粗暴的给她把玉镯带回手腕儿,并一字一顿的再次对甄禾重申,“不给。”你算哪根大葱?凭什么红口白牙一张嘴就要给你?江柔一看沈十三来了,也不敢对他的所作所为多话,后退一步,乖乖的站在他身旁,低眉顺眼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寻求保护的小媳妇儿。
甄禾对江柔和何夫人牙尖嘴利,在沈十三面前,却无措得像个孩子。
严格算起来,这是沈十三第一次跟她说话。
她既开心终于被心上人正眼看了一眼,又难过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冷冷的‘不给’两个字。
为了她的夫人。
心里酸涩发胀,嘴唇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要说什么?
像泼妇一样对他说,‘我以六王妃的身份向你要这只镯子,你敢不给?’
她第一不想让沈十三觉得自己是个泼妇。
第二不想在沈十三面前提及‘六王妃’这个头衔。
“我蜀国公主嫁到你大秦,竟然连一只破镯子都配不上?”甄临风从使臣席上走过来,跟沈十三针锋相对。
自己的妹妹受了气,他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更可况,甄禾是公主,代表着蜀国在大秦的地位,他就更不能装哑巴了。
沈十三可不是个什么省油的好灯,甄临风一说话,他就毫不留情的讥讽回去,“你蜀国公主,就敢随随便便要别人的定情信物,也不怕折寿?”
噗
席间骤然响起一片呛咳声。
沈十三也知道还有定情信物这东西的存在?!
天要下红雨了吧?!
甄禾一下没忍住,拔高了音调,“定情信物?”
沈十三直接不甩她,转头剜了一眼像鹌鹑一样站在身边的江柔,“老子给你的东西,随便哪个张三李四就拿去了,你当老子死了吗?”
江柔低头不语。
这确实是沈十三带她出去玩儿的时候,随便在古玩店里淘来的,她觉得好看,就一直带着。
但是!
什么时候变成定情信物了?!
沈十三看起来是在骂江柔,其实是在给蜀国一个下马威。
两国邦交这事儿,也不能一味的忍让,人家给你一个甜枣,你就回报一个甜枣,人家给你一个巴掌,自然要扇回去两巴掌。
不然会让人家觉得你们一个国家都是些怕事胆小之辈,打你自然就没商量。
比如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甄禾没有道理的向江柔要镯子,那就不能给。
如果是正常的女子之间交换些小玩意儿,当然是没什么好说的。
但现在这个情况,明摆着就是在欺负人。
江柔一昧的退让,就会让蜀国使臣觉得你大秦其实也就这么个尿性,任人搓圆捏扁,还不是不敢有一句多话?
人心都是贪婪的。
这样的印象一旦在蜀国心里生根发芽,平和的时间久了,他们就会想入非非。
蜀皇帝和蜀臣子就会有以下谈话:
臣子:陛下,最近没钱用,从大秦抢两个钱用怎么么样?
皇帝:可是大秦不好打啊!
臣子:屁,秦国人都怂的很,上次公主当众抢了个镯子,都没人敢说一句废话!
皇帝:这么怂?
臣子:就是这么怂!
皇帝:那还等什么?还不快打?!
于是就打起来了。
所以!
和亲只是一种手段,也要适时让别人看到自己强硬的态度。
这个道理,皇帝当然也明白。
但两个女人之间要个镯子,他一个皇帝,难道还能放下天子之尊来说,‘不行,不给!’吗?
那多不大气?
同样的事情,换做沈十三来做,那就是不一样的效果了。
第一,被抢的人是他的媳妇,他帮媳妇儿出头,是应该的。
第二,是人都知道沈十三睚眦必报,他本来就不大气,根本就不怕别人说他抠。
皇帝有心想维护一下皇家颜面,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把人喊回来,说什么?
说:‘喂,那是你暗恋对象的妻子,你注意避嫌’?
人家还什么都没做呢!万一人家只是想跟江柔讨论下明天太阳圆不圆……
你不就傻逼了吗?
说:‘这人不许你靠近’?
人家瘪嘴一哭,反问你‘难道蜀国公主在大秦,连跟人交谈的权利都没有吗?’
人家娘家大哥还在这儿看着,这亲你还想不想和了?
那能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看着呗!
江柔跟何夫人聊得正投契,冷不防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她转头一看,就见一身红衣的甄禾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因她是坐着,就少不得仰头去看。
一看清是甄禾,又少不得立即起身,规规矩矩的行礼,“臣妇参见王妃娘娘。”
何夫人一看甄禾来了,也不好再坐着,跟江柔一同起身拜见,“臣妇参见王妃娘娘。”
甄禾扬了扬头,神情相当傲倨,“嗯。”
也不叫人坐下,就陪她干站着。
注意到这边动静的众人还是推杯换盏,自己划自己的拳,相互扯自己淡,就是突然之间,全都变成了斜眼。
甄禾一扭屁股,相当霸道的坐了江柔的板凳,让江柔无凳可坐。
江柔没觉得不妥,自己往旁让了一步,给她腾位置,好叫她的因为空间问题显得稍别扭的坐姿变得好看点。
因为确实没什么不妥,她是六王妃,别说坐的板凳让你站着,就算坐了你的板凳让你跪着你都不敢有意见。
“江夫人,我初来大秦,对着盛京也不十分了解,想四处走走,人头也不是特别熟,刚刚见江夫人进来,觉得与你十分投缘,两日后得空了,往将军府送个拜帖,劳江夫人陪我走走了。”甄禾说着话,眼睛一刻没从江柔的脸上移开过。
她的目光很有侵犯性,仿佛恨不得大庭广众之下扒了别人的衣服,江柔被那目光看的像有人拿刀子在自己脸上戳一样。
江柔有点局促,“是。”
甄禾一拧眉,不高兴了。
她噼里啪啦说这么一大段,这人就回一个‘是。’?
好歹答一个‘臣妇遵命’吧?
这回甄禾想错了。
不是江柔走高冷风,实在是因为被她看得心里发虚,怕自己说话结巴,于是尽量精简语言。
不然外人一看。
沈十三的新夫人是个小结巴?
那不是丢脸了么。
甄禾把手边的茶盏推到一边,正准备发作,旁边的何夫人适时出声,“王妃娘娘可喊错了沈夫人的姓,在我大秦,女子出嫁,便冠夫性,六王妃刚才喊沈夫人为江夫人,那可就是不妥了。”
说完,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王妃娘娘初来我大秦,有些规矩不知道,也是正常。”
甄禾狠狠剜了一眼何夫人,嘴上却不得不说:“是么,多谢提醒了。”
江柔也算是才来京城不久,有些事情她不知道,可何夫人却知道。
这甄禾公主头一次来盛京的时候,皇帝为了促进和亲,早已经让两个王爷带着她把京城玩儿了一个遍。
后来南楚和蜀国牵扯不清楚的时候,甄禾又在盛京呆了两三个月之久,才回了蜀国。
比起一天到晚呆在沈十三身边的江柔,她对着盛京恐怕熟悉多了。
再深入探讨一下这姓氏问题。
当今天下,不论你是秦楚蜀魏哪个国,谁家的女子出嫁了不是冠夫姓?
江柔做侍妾的时候,沈府的下人喊她江夫人,那是因为府里还没有主母,这样喊是为了区分哪个夫人是哪个夫人。
然做了沈府的主母,就是直接称呼为夫人。
因为她已经是沈十三的正经夫人,便直接称为夫人。
出了自家门口,便是以夫姓称妇姓,甄禾岂有不知之理?
你这一口一个江夫人,是几个意思?
看她一口就喊出江柔的本姓,恐怕自从江柔正室之位一定,这位蜀国公主,就让人把她的来历底细查了个清清楚楚。
现在明摆着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扮什么大尾巴狼?
甄禾现在被何夫人当面一怼,心里自然不舒服,“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夫人?”
何夫人宠辱不惊,相当淡定,“家夫兵部何文华。”
甄禾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原来是何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