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三对这个倒没有江柔的感慨。
老子在自己家里都吃不上一口热饭,那老子养这一府的人做什么?!
采香拿了碗筷,丫鬟们上了新的饭菜,沈十三直接谁也不理,埋头吃饭。
江柔开始是被人盯着才吃不下,现在是真没胃口了。
丫鬟们的如履薄冰给了她太大的震撼,震撼到动摇了原本已经认命的心。
再想到来拜访的卓夫人,对方脸上的假面让她不仅吃不下,反而还隐隐有些想吐。
这样的地方,压根儿就没有真情可言。
下人们没有。
主子们没有。
沈十三……更不可能有。
这里像一个金碧辉煌的牢笼,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走神的这一小段时间,沈十三已经吃饱放了碗筷,习惯性道:“更衣。”
江柔赶忙也放了筷子,起身准备帮他换衣裳,哪知沈十三斜斜看了她十分干净的碗筷一眼,语气十分嫌弃,“吃你的。”
做什么都慢吞吞的,连吃个饭都这么磨叽!
哼!
江柔都已经站起来了,又在沈十三的眼神压迫下坐了回去。
沈十三径直去了江柔的卧房。
江柔食不知味的再吃了两口,实在咽不下去,于是叫人撤了饭菜,自己也去了卧房。
沈十三只穿一身中衣,在院子里练刀。
江柔咋一看到刀光剑影,心头还跳了一跳。
她房间里怎么还有刀?
沈十三一套刀法耍得虎虎生风,江柔光看上一眼就觉得他绝对能一刀把自己劈死,都不敢往他身边过,于是站在门口静静的看他,等他一套刀法耍完。
目光穿透逝去时光,越过重重障碍,落到沈十三身上。
她似乎在看沈十三,可渐渐的,她看了一会儿,目光虚无缥缈的没有定点,然后,她看到了奉新郡。
暗香榭变成了江家的小院子,她和哥哥在摘桂花,母亲和父亲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笑。
江柔站立处不远,正好长了一棵海石榴,现在正值花期,微风拂过,吹动枝头上红色的小花,偶尔飘落一两朵,恰好落在江柔头上。
沈十三每当在要宿在暗香榭的时候,便不会去散步。
因为散步的目的是消食,而他在这里,有可以消食的运动……
江柔看见哥哥拿着打桂花的竹竿,向她走过来,面带忧色对她说:“小柔,你怎么还不回来?”
她一惊,如大梦醒,才看到面前站的是沈十三。
她才看到那柄刀在沈十三手里婉若游龙,现在他提着刀站在她面前,她下意识的避了避。
沈十三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她一番。
一把破刀有什么好怕的?!
他把刀随手往旁边一掷,正好稳稳的插进海石榴的树干里,然后一把将惊魂未定的江柔扛进了内屋……
(和谐和谐……)
------题外话------
今天虽然只更了一章,但是人家长啊人家还粗啊
明天沈将军就要娶媳妇儿啦!期待吗!
郭尧最是心细,办事面面俱到,少有疏漏的时候。
在婚礼上苛了江柔的,就在聘礼上补回来。
他打心眼里赞赏江柔的,还是她的大气。
严天罡说她出生平民,他准备的这些聘礼,够一般人家吃上十辈子了,江柔初见时眼中的惊异,他不是没看见,这说明这些财物对她来说确实很多,多到从未见过。
可惊异之后又迅速平静下来的神色,他也是看见了的。
不是那种刻意的收敛,而是从心里平静下来。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就是身外物。
战乱的年代,钱财是何等重要?
简直可以说是活下来的根本!
一个经历了战乱颠沛的女人,竟然可以这么平静的看待黄白之物,着实让人意外。
郭尧往一旁侧了身子,给江柔让出一条路,道:“将军定在三日后迎娶夫人,这些东西是沈府给夫人的聘礼,夫人且看看是否还有何处不称意,我再去帮夫人操持。”
这话其实也是个客气话,郭尧拿出手的东西都是掂量过了的,绝对不会给得太轻,也绝对不会给得过重,不会有薄待了江柔的意思,也不会重到惹人眼球,一切都是恰恰好。
江柔也知道这个理,她大略扫了那一排排箱子,笑了笑,“有劳郭管家了,我很满意。”
郭尧嘱咐了一堆三天后要注意的事项,让一众小厮帮江柔把十几只大箱子搬到暗香榭的库房,行了告退礼,便走了。
采香把郭尧送出暗香榭的大门,回来的时候似乎在挣扎什么,“夫人……”
江柔不明所以,轻轻问,“怎么了?”
“夫人,三天后便是您的大喜,郭管家送聘礼来,您没有准备些……红钱吗?”说完,又怕唐突了江柔,又急急补了一句,“也不是一定要给多少,就是让大家都沾沾喜气,图个吉利。”
就像吃酒要随礼一样,在大户人家里,下人传个话,或者帮你忙活点儿什么屁大点事儿,给赏钱是不成文的规矩。
因为得势的奴才的地位,永远比失势的主子要高,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要求到人家哪里去。
而且郭尧已经不能用得势来形容,沈府里可以说除了沈十三,就是郭尧在主事。
江柔现在虽然不算失势,但她初来乍到,上下关系总是需要打点好,何况人家来报的还是一桩喜事。
采香对江柔,其实只知道一个名字,除外什么都不了解,现在她们的关系是主仆。
而主仆之间最忌讳的事就是越俎代庖,就像皇帝忌讳臣子功高盖主一样,自个儿是什么身份,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好了,主子的每一个决定,她们自己心里都有计较。
采香这样一句看似不怎么样的话,其实已经逾越了规矩。
她算个门府里的老手了,对自己的每一句话的轻重都有把握,但这次……
面前这位夫人对这些规矩似乎是真的一窍不通,如果不提醒一句的话,可能她永远都不知道……
当然,这也只是她的猜测。
这样一句善意的提醒,她实则还是担了不小的风险。
但她觉得,这份风险,值得冒一冒。
事实上,江柔也确实没让她失望。
江柔的反应跟她预想中的一样,没有不悦,也没有窘迫,只是愣了愣,大方的承认,“我……不知道。”
江柔说到底,其实也只有十六岁,对一般的人情世故尚拿捏得不是十分炉火纯青,跟浑水一样的官宅内府里的明规暗矩,更是从未接触过,何谈应付这些场面?
江柔说完,微微低下头,采香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她说了一句,“那便下次吧。”
采香想说,现在包了赏钱给人送去也还来得及。毕竟人才刚出门,现在江柔让她亲自登门把赏钱送去,更显诚意。
可是想了想,到底没说出口。
她能说的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也只限于这么多。
对于这位夫人,她其实看不太懂。
你要说她不愿意嫁,却在她身上找不出半分被迫的抗拒情感。
你要说她愿意嫁,可是她即将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她连最基本的人际关系都不积极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