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楼后面是各种极雅致的小院儿,东边还有一处灯火通明水汽缥缈之地,那边是供客人们泡澡放松的地方。
这边的花草树木齐齐生长,小院儿小楼各不相同,这里面住着的是卖艺不卖身的雅伎,平时总是被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接到家里去的那种,档次要更高一些。
龟奴带着元极与秦栀进了一个玲珑别致的小楼,显而易见是给有特殊要求的客人准备的。
两个人走进去,秦栀还是较为满意的,其实这花楼比客栈条件好得多。若是随身带着足够的钱,住在这里也是个极好的选择。而且杂七杂八的人特别多,安全上也提高了几个系数。
龟奴介绍了一番便退下了,秦栀在一楼转了一圈,这大厅是圆形的,很有情趣。
“其实,我有件事一直都挺好奇的。这萧公子如此与众不同,他在天机甲,到底是负责什么的?”他这人行事与元极身边的护卫格格不入,天差地别。
元极坐在了椅子上,不过看得出他对这个地方也不是很满意。
看向秦栀,他的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他掌管天字卫,查探消息。”
闻言,秦栀倒是真的没想到,萧四禾居然掌管着天字卫。
那时元极就曾说过,天字卫调查吴国的那帮药师,损失惨重。所以,那时她就知道天字卫是专门负责调查消息的。
除此之外,应当还有其他的部门,只不过她也不好询问。
“那你身边的那些护卫呢?”他们应该不是天字卫。
“他们是甲字卫,负责的,便是保护我。”元极看着她,倒是没有隐瞒。
眨了眨眼睛,秦栀弯起眼睛,“不会还有一个叫机字卫吧?”
“没有机字卫,是鹰机。”元极薄唇微扬,似乎在嘲笑她还学会举一反三了。
“职责呢?”负责的又是什么。
“杀人。”云淡风轻的两个字从他的薄唇飘出来。
秦栀缓缓点头,原来如此。的确是分工明确,而且各有首领。若是都归元极一人掌管,估计他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天字卫人手不足,所以萧四禾经常会亲自涉险打探消息,他调教出来的人,和他没什么两样。不过,这倒是一层很好的保护色,即便闹得再荒唐,我也睁只眼闭只眼。”元极看着门外的夜色,一边淡淡道。这就是为什么他不阻止萧四禾那荒唐的行径,只要他有收获,闹翻天了他也可以当做看不见。
“这么说来,老朱,包括之前我所见过的那些都是你调教出来的吧。一本正经的样子,倒真是随你。”走过来坐下,秦栀一边说道。
“没错。”转头看向她,元极也承认。
“我还是觉得萧四禾那种方式比较好,彻底放飞自我,不会让人生疑。”相比较起来,她认为萧四禾做的要更好。让他掌管天字卫,很聪明的做法。
“很合你的意?”他问道,语气不是那么太好。
秦栀看着他,随后摇摇头,“我只是说在行事方面他那种方式比较有利,但并不代表我认同他开放的个人作风,很容易得病。不过,世子爷知人善用,值得佩服。”最后夸赞一句,果然脸色见好。
很傲娇嘛,听不得批评,喜欢夸奖。
弯了弯唇角,秦栀环顾了一圈,随后道:“这小楼虽不大,但足以容下我们三个人了。不知,世子爷能否在这楼下等等,我想沐浴。”这里服务很是到位,要龟奴把热水送到楼上去应该不是难事儿。
看向她,元极几不可微的扬起入鬓的眉,“你确定用这里的水沐浴不会被染上病?”
“呃,他们还不至于那么节省,要循环用水吧。我很想沐浴,已经忍了很久了。”秦栀站起身,她没别的太多要求,这是唯一。
元极看着她,随后道:“所以,你是要我在楼下给你守着?”她刚刚说的话,似乎就是这个意思。
“不然你想看我洗澡么?”他的问题很奇怪,是正常人绝对想不到问不出的。
元极有片刻的停顿,深邃的眼眸颤动了下,随后收回视线,“上去等着吧,我叫人给你送水来。”
话落,他便起身出去了。秦栀瞧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不由扯了扯唇角,搞不懂他。
楼上,是一个偌大的房间,但装饰的极为好,有一张圆床,还有一张特别大的软榻。不管是床还是软榻上都铺着红色的床单,红色的被子叠成了好看的形状,简直像婚房。
靠着北墙有一扇很大的木制屏风,走过去,果然瞧见了澡盆。这澡盆够大,两个人泡在里头都不嫌挤。
这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情趣房了,还真是她见识短浅了,那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如今说起来倒像是讽刺了。
有些东西,在书本里还真的看不到,需要走出来瞧瞧。
欣赏了一圈,秦栀缓步的走到那看起来十分舒服的软榻上坐下,柔软的要命,躺在上头肯定很舒服。就是这颜色太扎眼了,换个颜色,这还真是个适宜休息的小屋。
很快的,龟奴就来送水了,三四个龟奴一起,来回两三趟,就将那浴盆填满了。
关上了窗子,但是这二楼没有门,秦栀走到门口,顺着楼梯往下看了看,并没有瞧见元极的影子。
不知他是不是在下面,他若在下面,能够确保不会有人误闯进来。可这儿又没有门,她在这上头洗澡,要元极在下面待着,怎么想也是有些别扭。
“元极,你在么?”想了想,她问了一句。
静默了片刻后,楼下的人给了回应,“在。”声音很低,听起来心情不太好似得。
“那,麻烦你了。”想了想,秦栀小声道。
楼下的人再没回应,秦栀走到屏风后,开始脱衣服。
这一路都穿着这身衣服,无论里面还是外面都没换过,如今脱下来闻着味道都不对了。
即便在军营也是一切从简,但她还真是鲜少这么脏过。
剩下中衣,秦栀想了想洗完后该怎么办,却瞧见挨着墙那儿有个柜子。
走过去,将柜子打开,入眼的几件衣服让她不由得挑起了眉毛。虽说这样式就是个浴袍,可是这颜色和质地,真是让人无法接受,和一张纸一样。
拿出来两件湘妃色的,嗅了嗅,没什么特殊的气味儿,是干净的。两件一起穿的话,就没那么透明了。
出门在外,只能如此了。
把那两件衣服挂在屏风上,秦栀走到浴盆旁边,将身上的衣服尽数脱掉。
泡在热水里,那一瞬间,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岂是一般的爽快。
奔波了这么多天,这是最爽的时刻了,果然还是萧四禾会享受,跟着他的话,绝对不会吃苦。
但元极就缺少苦中作乐的精神了,即便真的可以享受,估摸着他也会始终冷眼旁观,不会参与其中。
这便是性格上的问题了,但他的确是知人善用,而且很会计较利益得失。因为萧四禾能带给他很大的利益,所以任凭他怎么胡闹,他也都纵容。
在水里泡了许久,洗干净自己的长发,秦栀才从里面出来。
擦干身体,裹上那两层湘妃色的睡袍,把里面的那件裹得有些变形了,才堪堪遮住她的胸前,这玩意就是情趣内衣。
里面裹好,外面又系上,这样看着不是很奇怪。
将脏了的衣服鞋袜放进浴盆,秦栀蹲在旁边一阵搓洗,居然洗的水都变成了灰色的。
不禁咋舌,她居然也有把衣服穿的这么脏的一天。
拧干衣服挂在屏风上,任凭它们滴水,地上是地毯,估计明早也就差不多能干了。
拿着手巾擦着潮湿的长发,秦栀光着脚一步步走到门口,“我洗完了,你可以不用守着了。”
“送来了饭菜,你可以吃了。”元极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他是个合格的守门者。
秦栀忍不住笑,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估计没人会信。
“好,我这就下去。不过我事先说一声,我眼下穿的可能不是很得体,不过没办法,没有别的衣服了。一会儿你看见了,别觉得奇怪。”低头查看了一下自己,胸前裹得很严密,没问题。就是这小腿和脚都在外头,但这里又没拖鞋,她只能这样了。
楼下没声音,但他肯定听到了。
朝着楼下走,她一边将潮湿的长发拢到一侧,还有些滴水。
一步步下了楼,脚踩到地面有些凉。
看向餐桌的方向,果然饭菜都摆在了上面,只不过,元极坐在正对着门的椅子上,他没吃。
看向他,他也正在看着她,深邃的眸子从她的脸开始往下,落到脚下时,又开始往上。循环了数次,他才将视线固定在她的脸上,那双眼睛更是浓黑如墨。
他这种眼神儿,让她实在觉得很别扭,就好像她没穿衣服似得,可是他又真的不是下流。
“很奇怪么?”看着他,秦栀也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盯着她的脸,元极缓缓的摇头,薄唇微动,然后他说,“很美。”
终于挨过了这一晚,翌日,秦栀早早的打开窗户看向对面的客栈,客栈里的小二正在里里外外的忙活着,透过窗户就能看得到他在洒扫房间,好像这一晚都没歇下来过。
街道上的人来来往往,却看不出什么异常之色,每个人都因为新的一天来临,而紧张的忙碌着,为了生计,不得停歇。
昨晚那群人已经不见了,虽然不知是否还在这个镇子里,但还是得赶紧离开才是,不然她这心里难以安宁。
收拾完毕,恢复了男装的打扮,秦栀走出房间。正好老朱端着煎好的汤药走上来,他提前起了一个时辰,正好将药煎好了。
“秦小姐,楼下早饭已经好了,快下去用饭吧。”老朱笑着告知,今日需早些启程上路。
秦栀看了一眼他手里那颜色浓浓的汤药,不由得叹口气,“这玩意儿空腹喝不好吧,还是先吃些东西再喝不迟。”一大早上就喝这一碗东西,估摸着得胃痉挛。
老朱微诧,看了看手里的汤药,刚想说话,元极的房门就被打开了。
清晨之始,便瞧见这如此俊美之人,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情况紧急,真是可以闲下来好好欣赏欣赏,连心情都好了许多。
深邃的眸子,漂亮的如同黑宝石,元极淡淡的看了汇聚在他门口的两个人,“下去用饭吧。”
“主子,这药、、、、”老朱端着药碗,一边问道。
“用过饭再喝不迟。”元极扫了一眼秦栀,随后道。
老朱点点头,走在后头,三人前后鱼贯的下楼。
早饭已经准备好,清粥小菜,颜色寡淡,不过能填肚子已然不错了。若是在野外,早上也吃不到什么。
看了一眼那放在元极身边的汤药,秦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是不是看着那汤药摆在身边,连食欲都没有了。”若是她的话,她真的会食不下咽。
“的确是没有食欲,品尝不出味道来。不如,你替我尝尝,这汤药是什么味道的?”元极放下筷子,他一共也没吃几口东西。
动作一顿,秦栀看向他,这厮明显在套路她。
“是药三分毒,我又没有受伤,若真喝了这药,没准儿会中毒。”秦栀摇摇头,她才不中套呢。那玩意儿是什么味儿的她记忆犹新,真是苦的肝肠寸断。
“明知是药三分毒,你就不想替我分担?想看着我被毒死么?”元极将那碗汤药拿起来,里面的药汤更像魔鬼在朝着他招手。
“知道你不想喝,但也无需这么大的怨念,看着。”说着,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然后当着他的面放进嘴里。
薄唇微弯,连那幽深的眸子都染上了笑意,他显然是满意了。
拿着碗,元极一饮而尽,苦的他眉头都不由得皱了起来。
看着他喝完,秦栀迅速的将嘴里的药吐了出来,又舀了一口粥放进嘴里,“太苦了。”
元极始终看着她,眸中的笑意不曾退散。
吃完了早饭,三个人牵了自己的马,很快离开了镇子。
没有走官道,顺着土道北行,倒是没遇上什么人。
那镇子越来越远,直至最后看不见了,秦栀的心才算放下来。
“元极,昨晚那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能调查出来他是谁?”追上元极的马,秦栀问道。她从未如此想知道一个人的身份,连公冶峥那么神秘,她都没有如此迫切。
看过来,元极过多的注意了一下她的脸,“还在害怕?”她这次的害怕,可和往日不同。
“不是害怕,只是想知道他是谁。凭我这么多年阅人的经验来说,这个人,绝对不容小觑。尤其是凭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若是迎面碰上,必死无疑。知道对方是谁,我也能心里有底。”秦栀看着他,一边说道。
“不用担心,若调查出来了,必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元极不知她到底在担心什么,不过一个人罢了,又不是三头六臂,没有神通。
“好。”秦栀点点头,希望天机甲能尽快调查出来。
马儿的速度并不快,土道上尘烟飞扬,路过诸多村镇,还能瞧见那些农民在田里劳作。
这些平民百姓即便是夷人,但他们也根本不会豢养操控毒物的把戏,都只是普通人罢了。
接连四天,三人再未进过城,宿在夜晚,吃的野味,都是老朱的功劳。
在第四天的傍晚,三人在官道上前行,遥遥的看见了一座城。
元极稍稍观察了下,随后便调转马头,直接朝着进入那座城的大道拐了进去。
秦栀和老朱跟随,都没有问原因,显而易见的,这一路来,元极都是随着前队留下的记号在走。
而如今,前队进城了,元极也选择进城。
城门没关,亮着的火把也光线不明,三人顺利的进了城。
这是吴国北部有名的城池,冠城。距离吴国帝都很近,这也算是天子脚下,繁华自是不必说,人也很多。
即便这个时辰,街上也人来人往的,好生热闹。
三人牵着马,在城中慢悠悠的前行,像是在观光,欣赏这城池的繁华。
老朱走到元极身边,观察了一下四周的行人,随后小声道:“主子,进城之后再无标记,咱们若直奔据点,恐有风险。”
“我知道他在哪儿。”元极淡淡的说了一句,随后便脚下一转,拐上了另外一条街。
夜幕之下,沿街的商铺亮着灯火,一些茶肆酒馆不少人成群聚在一起,十分热闹。
然而,元极路过这些店铺都没有停下,反而朝着下九流之地而去。
花街柳巷,这个时候正是热闹之时,不过三教九流都聚集在这里,烟熏火燎。不少人醉醺醺的从身边走过,秦栀不由得避开,虽是在书本上对这世界的娱乐之地有些了解,可真来了,还是觉得不太适应。
三个人走到了这条花街门脸最大的一家花楼前停下,元极淡淡的扫了一眼那些站在门口招揽客人的姑娘们,随后示意老朱过去。
来到这种地方,老朱就明白了,放下缰绳,他快步的走过去,任凭那些姑娘东拉西扯着他,他都沉着应对。
秦栀看着,老朱很容易找到了在门口的老鸨子,他掏了钱,又说了些什么,那老鸨子眼睛都在发光。
下一刻,一个龟奴三步并两步的跑过来,牵了三个人的马,一边招呼着秦栀和元极进去。
秦栀走到元极身边,抬头看了一眼这花楼的大招牌,以及那些红粉的长灯笼,不由得摇摇头,“萧公子看来真喜欢这种花柳之地。”
闻言,元极歪头看了她一眼,薄唇微弯,“这么聪明。”
“很明显你不会喜欢这种地方,毕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想这些事情。其他人,也没这胆子,唯一如此胆大包天又喜爱此地的,就是萧公子了。对了,听说这种地方有服务特别好的泡澡沐浴等服务,还有专门学过按摩的姑娘伺候。只不过,泡澡沐浴大都在一个池子里,像下饺子似得。我觉得得奉劝你一句,不要和这里的人泡在一个池子里,当然了,也要避开萧公子。有些病,会交叉感染的,而且很难治愈。”走进花楼,更是乌烟瘴气,秦栀尽量的避开那些来往的人。
元极微微皱眉,一边低头看了看她,“这种事情你也知道?”虽说是好话,可怎么听着让他觉得很是别扭。
“不信拉倒,那你就和萧四禾去泡澡,看看到时会不会难受。听说,有些病严重起来,是会烂的。”歪头看着他,她一边咬紧了字眼儿。
元极顿了顿,显然被她说的恶心了,抬手绕过她的颈子,然后捂住她的嘴,强制禁言。
老鸨子在前带路,老朱不断的和她说话,老鸨子笑的前仰后合的。
元极和秦栀在后,她被他勒着颈项捂着嘴,像是被绑架了似得。
不过在这种地方,没人会管这种事儿。
上了二楼,倒是不如楼下吵嚷,但各个雅间里都笙歌阵阵,嬉笑不止,看起来甚为欢畅。
老鸨子带着三人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雅间前,掩嘴告知,人就在这儿。
老朱拱手称谢,又给了一些钱,老鸨子扭着腰就离开了。
看向元极和秦栀二人,他们俩的造型让他也不由几分诧异,而后又忍俊不禁,“主子,萧公子就在这儿。”
元极抬腿便把门踹开了,里面正倒酒的姑娘吓了一跳,酒瞬时洒出去,坐在榻上的萧四禾随即躲开,免遭酒水之淋。
勒着秦栀走进来,元极便松开了手,面色清冷的走至那软榻前,坐在了距离萧四禾最远的地方。
萧四禾拿过姑娘手里的酒壶,一边贴心告知她可以下去不用伺候了。
姑娘明显有些不安,分别看了看忽然闯进来的几个人,便福福身退下了。
老朱关上房门,随后就站在门口,虽是面容和善,但更像个门神。
萧四禾看向秦栀,不由得笑起来,红袍华贵,潇洒风流,“秦小姐这一身倒是英姿飒爽,就是不知缘何被世子爷生擒着进来?可是,秦小姐又犯了什么错误。”
瞧他那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秦栀懒得理会。走过去,拖来一把软椅坐下,看着榻上那小几上的糕点水果,她顿觉口渴,“这犯了错误也得让人吃东西,把水果给我。”
萧四禾放下酒壶,随后起身将那整个小几都搬了下来,然后放在了秦栀的面前,“秦小姐请,都是你的了。”
“谢了。”秦栀颌首,总是和女人相处,还是这萧四禾比较懂事儿。
元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俩,恍若在瞧着两个白痴,那眼神儿颇为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