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吧。”柳恣托着下巴道:“你不觉得这么一说,好像我们就挺有身份了么。”
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现在虽然只有一个城,但之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地方需要他来管理,与其假装谦虚的叫自己是xx城城主,还不如干脆利落一点,直接称国算了。
但称王是不可能称王的,都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也没人愿意再走封建统治的那一套。
现代社会都清楚没什么真龙天子,想当领袖就自己去参与国考和审核,自己靠本事从参政院的最底层往上爬就是了。
哪里有什么天命所归,一切还不是靠自己的执拗和天赋。
于是镇政府被替换成了所谓的‘参政院’,还临时叫郭棣托人做了块牌子钉在门口。
商议表决和提案的那一套依旧照原样处理,等人口多了,政府部门日后扩充数倍了,再去定新的体制和管理规则。
“反正鬼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情况。”新任元首柳恣先生如是道。
体制和管理范围再次明晰之后,核心问题就是这个新城的管理。
原先这里有十二万人,等在大约五六天的人口普查及登记结束之后,他们发现还剩下八万人。
而原来的七万守军走了接近一半,还剩下四万余人。
——已经很不错了。
柳恣巴不得多走点人,免得他头疼二十多万人的吃喝拉撒,但算上江银镇的人,他现在也算的上一个市的市长了。
郭棣老爷子本身在这儿生活了三十多年,老婆孩子孙子全在这,虽然心有不满却也不想死。
考虑到他对这附近的情况颇为了解,柳恣给他安了一个顾问的名头,继续发放一定的薪水,还允许他参与绝大部分的会议。
老爷子连着三四天跟着开会,听得眉头直抽。
虽然两地语言略有些差异,但听久了也能懂大概的意思。
——这帮人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还有,怎么这衙门里开会,这么多露胳膊露腿的女人混在里头?像话吗?
根据广播,凡是想要留在扬州城的人,都必须去指定的地方进行户口登记。
而登记过姓名、家庭的人,均会被别上一根曲别针以示区别。
厉栾虽然同时在忙活两头的建设情况,也抽空过来看了一眼。
人们畏惧又向往新的生活,大部分都还算配合。
女人们虽然平时限制颇多,这时候也都换上了得体的衣服,出来进行登记。
她们会用奇异的眼神看向那些短发又或者穿着随意的现代姑娘,又飞快的把视线移开,仿佛不小心看见了什么违礼的东西。
由于设立的椅子颇高,她们在坐上去的时候,难免露出些许鞋子的侧影出来。
于是问题就出来了——
“这里的姑娘怎么……全都脚这么小?”
郭棣跟着柳恣过来巡视,并不在意的随口答道:“女人要把脚裹得纤直且小,这是基本的规矩。”
“裹——脚?”柳恣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这有什么?除了要下地干活的农妇,其他人都这样。”郭棣并不明白他怎么反应这么大,摸了把胡子道:“这是妇道。”
“你的意思是,她们的脚的大小全都被限制了,是人为造成这么小的?!”
“……是啊?”郭棣的脸上一脸理所当然:“小才好看啊。”
在场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竟都说不出话来。
“不行,绝对不行。”柳恣沉声道:“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
“在不在啊?有人吗?”
“六子!六啊快点开门啊!”
那粗犷的声音里难得有几分慌张,一听就是自家秘书胡飞的。
柳恣起身把手机揣在了睡袍兜里,揉着眼睛过去跟他开了门。
房间里也安静的不太正常——所有的灯都关了,也并没有因为感应到他的脚步就纷纷亮起。
这是停电了吧。
他打了个哈欠,转开了门把。
那一米九的壮汉一脸火烧屁股的神情,见到他的那一刻就直接张口嚷了起来:“你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了吗!”
“……?”柳恣眨了眨眼,其实还没睡醒。
“别睡了!”胡飞直接一手抄过他手腕,拉着他就往客厅正东方的落地窗那边带。
还不知从哪摸出个望远镜出来,直接塞到了他手里。
柳镇长晃了一下,只瞪了眼那略有些粗暴的胡秘书,趴在落地窗那瞅了一眼。
情况不对啊。
他神色微变,举起望远镜再度看了过去。
——城市的边界消失了。
胡飞是他发小,兼初高中同桌,兼现任的秘书。
2030年的时国发展飞速,并伴随着四国联合计划开启了人才选拔方案。
柳恣考试的时候填岔了答题卡,只拿了一半的分,愣是以全国前三的实力被分配到这小镇子上当了个镇长,一干就是四年。
如今也才刚二十三岁而已。
当初他以b大少年班第一的身份硕士毕业的时候,才刚满十八岁,人又懒得继续读书,只应付着家里的要求去考了下cat能力评测,结果就被扔到了这江银镇里。
方圆五百平方公里,人口接近六万,位置靠近外贸开发区,还有得天独厚的海港优势。
伴随他一起过来走马上任的,还有cat的其他六个上榜者——平均年龄才二十四。
十九岁的柳恣在这破地方泡了四年,愣是干出不少成绩出来。
他一人找到了大洋彼岸的某个企业,与江银开启了大宗的纺织品贸易,同时推动古代建筑的维护和景点开发,想着法子推广宣发,靠旅游收入开发附近山区和林区,联合附近的城市做产业升级和优化,四年里让人均收入提高了30。
他来之前,这里只有一个还算凑合的工业区。
他来之后,附近一圈都是观光带,三个新兴工业区被安排在了下风口,负责制药、纺织和元电子器件制造。
整个镇子的规模被扩大了接近一半,附近几城的劳动力嗅到味道都开始往这涌,后来连房价都开始往上唰唰的涨。
可是眼下,这六边形的镇子像是被西瓜刀给前后一削,愣是有两块边缘都直接出现了断裂的样子。
柳恣住在十二楼,拿望远镜看了眼那横截面齐整的工业区,还有尽头处无边无尽的森林,感觉哪里不对劲。
“你开车出去看过了吗?”他随手放下了望远镜,转身直接边脱衣服边找挂在沙发上的衬衫:“——整个制药工业区有一半被削掉了?!”
此为防盗章,比例50,时间24小时。有四成医生被分去了军部,不可复产的高级药物扣下了大部分,头孢和阿莫西林之类的药物也被囤了许多。
虽然每个人的命都值钱,可现在比起谁家大婶大爷的头疼脑热肚子疼,更令人惴惴不安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疫情。
疫情这个东西,可是无常的。
哪怕是现代,禽流感和春秋流感都防不住,更何况是这个全然陌生的古代。
柳恣清楚将来这些锅都得自己背,但也不得不派兵加强医院管控,把那些闹事的大爷大妈都轰出去。
现代的医疗,治疗的目标很高。
像小的疥疮、肠炎骨折之类的病,那是所有人都默认要必须治愈的。
而癌症这种东西,哪怕不知道治不治得好,也要全力试试看。
可目前连热电厂都没有足够的能源开火,药厂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恢复生产,镇子里唯一的几批药的存在价值,无异于金山银山。
这也是非常无言的一个事实:接下来的新病人,可能得不到更深层次的救治了。
糖尿病,高血压,慢性病和重病都很难有衔接的药物。
哪怕药厂开着,也没有对应的原材料和配方可以生产高精尖的药品。
他们这一镇子的人,只能够接受这个现状——连改变的余地都没有。
柳恣吩咐警备戒严,日常巡逻清点的同时,还开启了一项新的工作。
那就是图书馆资料和文献的全面数字化。
他亲自跑去供电局吴局长家里,连笑带威胁的软话硬话都甩了一遍,临时批了一整个下午的充足供电,发动了四五十个老师以及二十来个政府部门监督人员,开始进行大规模的录入和保存。
这个行为其实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都有点智障。
镇长一拍脑袋决定把这些书都存到局域网服务器上面,简直有点不可理喻。
三重备份那也不是实打实的,毕竟现在谁还开得了电脑啊,手机都不知道扔哪去了。
赵青玉那天刚好过去借新的通信学教材,一开门差点撞到他柳叔。
“——叫哥哥!”柳恣抬手按住这拱到他怀里的小个子,本能地警告道:“不许叫叔叔!”
赵青玉冒出个小脑袋来道了声好,扭头开始看铺了一桌子的扫描仪和三四台主机。
“你是怕战火的受损?”他眨了眨眼道:“还是防潮防洪水防小偷?”
柳恣示意秘书孙赐去问下书目登记的进度,小声道:“数据才是永恒的。”
纸张如果烧掉,或者在水里泡湿了,大部分的内容都不可能再复原。
可数据不一样。
文档也好,图片也好,万千大象皆会被浓缩如一粒尘埃,轻飘飘而难以抹去存在。
赵青玉看着大伙儿忙碌的身影,突然想到这两天隔壁中学操场上炸药试爆的场景,扭头道:“钱叔还在学校那边忙活呢?”
“不知道。”柳恣翻着《政治学》,漫不经心道:“想他了?”
“不是,”赵青玉琢磨道:“你不觉得让学校来做这些军备用的东西,效率太低了吗。”
这不是有现成的车间流水线么……
柳恣噗嗤一笑,拿书背敲了敲赵青玉的脑袋:“你信不信,我再跟老吴提批电的事情,他能把我的头给剁下来。”
江银镇的储备电就这么点,开始还计划着凑合着用六个月,后来六七个部门都跟天天上门烦他吴恭吴大局长,六个月的预算缩到三个月,现在恐怕又得缩了。
吴恭平日里性格大大咧咧,这会儿也被烦的急了眼,把家里的门关的死死的,要不是柳恣掐着嗓子在他家门口唱十八摸,他还真不会开门。
镇长横起来能没羞没臊到一定程度,也完全不是他吴恭能招架得住的。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赵青玉小声道:“但是我觉得把扬州打下来以后,咱们应该往北边继续打。”
柳恣本来还在强行看书,愣是被这小崽子搞得有点定不下神来:“你想说什么?”
赵青玉抬起头来,望着他道:“北边有石油和煤炭。”
“……”
柳镇长示意孙赐先去旁边休息会,等会再过来汇报情况,只挑了眉看向他道:“你从哪儿听说的?自己猜的?”
赵青玉咧嘴一笑,掏出两本古旧的书。
上面的字体与华文相似,由于结构和字形差不太多,柳恣竟也能辨认的出来。
是《太平寰宇记》和《梦溪笔谈》。
“前面这本有接近一百五十多卷,后面那本也少不到哪里去。”他把书递给柳恣,声音里带着笑意:“你手上这两本,是我让胡哥用玻璃珠和玻璃瓶在书坊换的。”
等等?
他是在想去平贡镇的时候,胡飞怎么感觉有几刻是找不到人了来着。
赵青玉这个小机灵鬼,居然把人家的书给顺了回来?
“你们换了多少卷?”柳恣小心的翻了下这质地颇差的古书,几行竖排版看下来都有些眼花。
“他挑了六七本吧,主要是在找地理方面的信息。”
赵青玉补充道:“书我都抽空看完了,回头写个报告给你。”
“……居然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柳恣露出审视表情:“赵青玉你也真是个小怪物啊。”
“过奖过奖。”男孩露出笑容来,补充道:“咱们这个位置叫江南,是长江以南,往北山脉连绵不绝,而且有许多现成的矿井——如果能搞定货币的事情,直接去包了他们的山,雇几千人来采也没什么。”
这到底是富商家的傻儿子,说买山都不带眨眼的。
柳恣忍住吐槽的冲动,正想说句什么,旁边桌上的对讲机突然响了。
“柳镇,在不在。”
那声音由于距离的缘故,有些模糊不清。
但这烟嗓子哪怕是捂着耳朵听,也能猜出来是钱凡的。
“怎么了,你说?”
钱凡那边似乎有些吵,背景音不知道在喧闹些什么东西。
“我们研究完了扬州三城的守军情况——昨天和今天都派人开车骑车过去侦查了。”
“由于这里太平了三十年,城市里都热闹放松的没话说,城外头的守卫也只是象征性的值班轮换而已。”
他的声音并没有透露出喜悦的感觉,反而感觉每个字都是咀嚼之后才说出来的。
“我决定今晚出征。”
问题是柳恣可没有等他的闲工夫。
孙赐已经安排了技师在城市的多处放置了扩音喇叭,又联通好了信号,直接把话筒递到了他的手上。
郭棣被带着坐在柳恣的旁边,松了绑但被两个警卫看着。
有人给他递了一杯冰红茶——还非常好心的拧开了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