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 80 章

胡飞平时可是在乡下敢跟着杀猪的胆子,这一刻看见这奇装异服和木屋之后,居然满背都是汗。

直到回到车里,他才终于喘了长长一口气,扭头看向柳恣:“——他们是演员?有人在整我们?”

“不是。”柳恣眉头紧锁,启动了车再度往远处开去。

所有的土路和石子路都消失不见,森林植被也明显与记忆中的有出入。

更重要的是,出了这个镇子以后,所有带有现代痕迹的东西,全部都消失了。

路边没有加油站,草丛里没有垃圾袋,就连随处可见的电线杆都不再出现。

仿佛被谁轻描淡写地抹去了所有的痕迹。

“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这个镇子的地理和时间坐标,可能都已经不在时国了。

如果他猜的没错,这几百平方公里的现代化城镇,这江银镇里的几万居民,全部都在一夜之间被转移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看那里!”胡飞直起身子来,指向另一处,声音有些发抖:“那是——那是轿子吗?!”

他们特意把郭棣带到高台上,方便广大群众看见他,停止反抗。

郭棣这边还在进行费劲而且没有头绪的自我挣扎,他的内心非常矛盾。

毕竟这是自己驻守了三十年的城市,如今一个时辰不到就被瓦解干净,就这么拱手相让的话,内心的清高也不太允许。

问题是柳恣可没有等他的闲工夫。

孙赐已经安排了技师在城市的多处放置了扩音喇叭,又联通好了信号,直接把话筒递到了他的手上。

郭棣被带着坐在柳恣的旁边,松了绑但被两个警卫看着。

有人给他递了一杯冰红茶——还非常好心的拧开了盖子。

郭棣虽然不太敢喝疑似敌人的人送的东西,但毕竟是半夜三点从知州府里被拎出来,又跟这白面郎费劲的墨迹了半天,怎么说也有点渴。

他先是端详了一下这个瓶子,动作别扭的双手捧起来喝了一口。

又甜又润的茶流进喉咙,滋味好到如同新鲜果汁混进去了一样。

郭棣见没人观察自己,又捧着喝了好几口。

这是个什么新鲜玩意儿?

柳恣瞥了眼跟小孩似的在那咋吧嘴的老头,打开话筒咳了一声。

“咳——”

“咳——”

“咳——”

一瞬间整个扬州城都传来了蜂鸣声和柳恣的咳嗽声,吓得郭知州差点把冰红茶掉到地上。

旁边的翻译也拿了个话筒,跟着同步翻译。

之所以不是让翻译直接说,而是他说一遍翻译再说一遍,主要是为了让大家对他自己有个印象。

普通话的普及也非常重要……最好在这城市里多开几个培训班。

“扬州城的百姓们,你们现在不用慌张,我们不是来劫掠这座城市的。”

仓皇往城外奔逃的人们,在收拾细软准备带老婆孩子撤离的人们,还有那些个被集中捆好扔在旁边的守军,脸上都露出惊慌又好奇的神情。

——为什么有人的声音可以传播的整个城市都听得见?

这就是话本里说的,用内力传播声音?

少数人还在匆匆往外逃,但伴随着柳恣的继续解释,越来越多的人停下了脚步。

“从今以后,这个城市归我们临国接管。

无论道德守还是公共秩序,皆需要听从我们的规则。

同样,如果有触犯法律者,也会按照我们的量刑进行处理”

“妇女也可以学习和在外工作,一夫一妻制贯彻到底,且不允许买卖人口。”

柳恣接过厉栾递过来的几条要点,耐心的念了下去。

“我们只是管理这座城市,并且以这里为据点,向北方扩张。

你们仍然是自由的人民,可以无所拘束的选择接下来的人生。”

包括守军在内的所有人,只要你们想要离开这里,都不会受到任何形式的阻拦。”

有的百姓匆匆听了一半,就带着妻儿继续往城外奔逃。

有的人开始面露不满,开始站在街上叫骂。

更多的人露出奇异的神色——他们并不懂什么叫自由。

“现在南城墙已经倒塌,要走自便——但留在城中的居民,请等待后续的登记和安排。”

广播时录了音,第一遍讲完又重复了三遍。

在此期间,钱凡带着人收缴完守军手中的各种兵器,开始分批次放人。

宋代在最初是募兵制,且招募对象大部分是吃不饱的灾民和流民。

到了南宋时期由于战乱的缘故,有大量的百姓被直接抓壮丁扔进了军中,而且全部都成了终身制的厢军或者禁军。

而郭棣这边因为要防御金国的突袭,在附近强行抓了上万个壮年男子过来修城墙充人头,虽然数量合计有大几万人,但质量参差不齐,也基本没受过什么教育和训练。

比起那些人身自由的百姓,当这两万人意识到自己也可以想走就走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几乎是惊喜和难以置信。

要知道,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都认了命,以为自己要这样卖一辈子的命。

可钱凡作为统领,直接开始当着他们的面一批批的放人。

“想留在这里的,有军饷有饭食,”他拎了个喇叭冷淡道:“不想呆的随便去哪,别再问了。”

有的人走出了临时圈起来的围栏,几乎是非常慌张的回头望一眼那高台上黑着脸的知州,还有那等着被放的大军,生怕被抓回去继续当兵,在那一刻撒丫子就跑。

随着放走的人越来越多,人们的表情也渐渐镇定,选择留下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由于孙赐的安排,北城也挂了两个大型的扩音喇叭,以至于那三遍广播全都被城下集结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在发现城里的守军毫发无损,还可以想走就走的时候,人们纷纷沉默了下来。

军心那叫一个动摇。

有的人甚至开始想,如果自己是这城里的百姓就好了——感觉这临国也不错啊。

没等他们私下嘀咕几句,灯光突然亮了起来。

城墙之上,几束光同时打了下来,临时被套了官服的郭棣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

他其实心里还是存了几分忌惮——这临国毕竟不是自己效忠的宋国,但是看这皇帝好像是个好人。

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郭棣本来是不信的。

可是看见自己囤了这么久的守军被眼睁睁的放跑,加上自己确实也没有退路——城也破了,人也被押着了,万一自己不同意被抹了脖子,也实在是不划算。

“用这个,”孙赐在旁边好心的递上了麦克风。

郭棣用敌视的眼神看了眼这个小姑娘,心想这临国怎么让妇道人家参与这些事情,还是学着柳恣的样子咳了一声,缓缓开口道:“本官,乃扬州知州郭棣。”

“现命令守军,全部放下兵械武器,由统领带着进城。”

“凡无意继续参军者,可以直接离开,但不得造成骚乱。”

他的声音一出来,下头的人也震惊了。

那些外邦人会传音入密就算了,郭知州怎么也会这个幻术!

难道这也是能临时教的吗!

孙赐笑眯眯的按下调音台的按钮,让这几句话被重复播了三遍。

柳恣站在他们两旁边,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这城一占下来,事情就好办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携家带口的离开,也有人开始试探着回来。

而原镇政府的人直接把办公室挪到了衙门里,开始加班加点的开会。

临国这个名字,绝大多数人都表示莫名其妙,但又懒得在这个问题上面争执。

时国的名字不可能再用,他们对祖国都心存眷念和敬畏,柳恣也不敢自居为时国的领袖。

与其哔哔到底叫什么国名好听,还不如思考下他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政府依旧沿用之前的体制,只是原来的部门是镇级别的分部,现在变成了国家级的。

“所以为什么要建一个国家?为了跟宋国和金国区分开?”

“差不多吧。”柳恣托着下巴道:“你不觉得这么一说,好像我们就挺有身份了么。”

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现在虽然只有一个城,但之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地方需要他来管理,与其假装谦虚的叫自己是xx城城主,还不如干脆利落一点,直接称国算了。

但称王是不可能称王的,都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也没人愿意再走封建统治的那一套。

现代社会都清楚没什么真龙天子,想当领袖就自己去参与国考和审核,自己靠本事从参政院的最底层往上爬就是了。

哪里有什么天命所归,一切还不是靠自己的执拗和天赋。

于是镇政府被替换成了所谓的‘参政院’,还临时叫郭棣托人做了块牌子钉在门口。

商议表决和提案的那一套依旧照原样处理,等人口多了,政府部门日后扩充数倍了,再去定新的体制和管理规则。

“反正鬼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情况。”新任元首柳恣先生如是道。

体制和管理范围再次明晰之后,核心问题就是这个新城的管理。

原先这里有十二万人,等在大约五六天的人口普查及登记结束之后,他们发现还剩下八万人。

而原来的七万守军走了接近一半,还剩下四万余人。

——已经很不错了。

柳恣巴不得多走点人,免得他头疼二十多万人的吃喝拉撒,但算上江银镇的人,他现在也算的上一个市的市长了。

郭棣老爷子本身在这儿生活了三十多年,老婆孩子孙子全在这,虽然心有不满却也不想死。

考虑到他对这附近的情况颇为了解,柳恣给他安了一个顾问的名头,继续发放一定的薪水,还允许他参与绝大部分的会议。

老爷子连着三四天跟着开会,听得眉头直抽。

虽然两地语言略有些差异,但听久了也能懂大概的意思。

——这帮人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还有,怎么这衙门里开会,这么多露胳膊露腿的女人混在里头?像话吗?

根据广播,凡是想要留在扬州城的人,都必须去指定的地方进行户口登记。

而登记过姓名、家庭的人,均会被别上一根曲别针以示区别。

厉栾虽然同时在忙活两头的建设情况,也抽空过来看了一眼。

人们畏惧又向往新的生活,大部分都还算配合。

女人们虽然平时限制颇多,这时候也都换上了得体的衣服,出来进行登记。

她们会用奇异的眼神看向那些短发又或者穿着随意的现代姑娘,又飞快的把视线移开,仿佛不小心看见了什么违礼的东西。

由于设立的椅子颇高,她们在坐上去的时候,难免露出些许鞋子的侧影出来。

于是问题就出来了——

“这里的姑娘怎么……全都脚这么小?”

郭棣跟着柳恣过来巡视,并不在意的随口答道:“女人要把脚裹得纤直且小,这是基本的规矩。”

“裹——脚?”柳恣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这有什么?除了要下地干活的农妇,其他人都这样。”郭棣并不明白他怎么反应这么大,摸了把胡子道:“这是妇道。”

“你的意思是,她们的脚的大小全都被限制了,是人为造成这么小的?!”

“……是啊?”郭棣的脸上一脸理所当然:“小才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