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
还有五十公里,今夜过完,金人的军队就要打过来了。
耶律元宜带路,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准备着一场夜袭,而与此同时,扬州城总指挥部的人总算是松了半口气。
留着半口气,是为了应付接下来的战争。
而松的那半口气,是因为金人终于他妈的来了。
这种心情不亚于等一场未知的世界末日——早八百年就开始传要闹洪水闹火山喷发,谁都不知道灾难会有多猛烈,会死伤多少人。
可是那种遥遥无尽的等待,也着实的磨人。
政府内部人员平时为了稳定民众的情绪,出了事都不敢往严重的方向说,但是如今是真的完全不知道事情严不严重。
他们从十月开始就在紧张金国什么时候打过来,一月份过年的时候都没忘记加强警备和巡逻,到了三月份还没有等到金国的时候,就已经有种“这孙子在玩我吧”的心情了。
如今四月将至,金兵也快来了,有些人竟心里有几分不应出现的庆幸。
得亏来了,再不来焦虑症都要熬到晚期了。
魏原留在了汴京,本身没什么地位,耶律元宜也对扬州城的情况不太了解——只知道这的人比宋朝的厉害,还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对此并不为意。
完颜亮还是个少年郎的时候,历史的评价是“自幼天才英发,风仪闲逸静和,极度崇尚汉文化,宗室之内名声甚善”。
而当他进入青年状态以后,就开始嗜血狂暴,弑君篡位不说,杀了同宗室的完颜一族接近百余人,但凡有些姿色的妇人都会被劫掠入宫,自视为无人敢犯的大帝。
耶律元宜作为他鞍前马后的部下,也被沾染了几分的狂气。
管他什么西夏宋国临国,皆要死在金国的铁蹄之下!
殊不知有数十双眼睛在监视着他们部队的行进和规模。
在这支部队穿越森林,涉水长河的时候,藏在暗处的摄像头在暗中左右扭转着角度,还有戴着假发穿着农民衣服的人在远处暗中观察。
金国自以为是胜券在握,却不知一切都在军事指挥部的掌握之中。
与此同时,辛弃疾坐在赵青玉的对面,两个人在面对面的写作业。
辛弃疾在写初二物理的题目,还在琢磨压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而赵青玉低头算着部署力和服务器的承载能力,敲击键盘的声音犹如清脆的小鸡啄米。
这破小孩太矫情,写程序都不乐意用办公室自带的键盘,之前还是死活赖着他吴叔回了趟江银城南的家里,搬了两三台电脑和一堆配件回来——光是机械键盘就有三四个随心情挑不同颜色的轴。
大概是考虑到家里多了个留学生,这两天都在用声音轻而细的茶轴,闲着没事还改装几个键帽摸摸鱼。
辛弃疾在旁边大概是写的累了,又或者是被键盘声分了神,忽然开口道:“是要打仗了吗?”
“嗯,大概还有十二到二十个小时。”赵青玉瞥了眼面前的两个显示屏,指尖的忙活一秒没停下:“我这边会直播情况——你如果好奇,也可以过来看。”
“十二到——”辛弃疾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你们可以估算时间?”
“嗯,测算行进速度和方向误差,”赵青玉摸了摸下巴道:“等雷达做好,他们提前三十天出发都没用,一举一动全在我们的掌握里。”
雷达,这个词他在蓝猫淘气三千问里听说过。
辛弃疾既不觉得蓝猫像猫,也没搞懂那个叫淘气的小怪物是个什么东西。
雷达如果能投入使用的话,可以远程监测到各种移动的东西,等于无数只千里眼同时注视着每一个角落,还能定向通报敌情。
他侧了侧身子,又问道:“要打仗了,你不害怕么。”
赵青玉直到敲完这一段的最后一行,才一蹬椅子去对面的桌子上接水喝。
“害怕?”他晃了晃杯子里的水,扬起了笑容:“当然怕啊,但是我们龙老镇长交代过的话,怎么敢不听呢。”
他认真了神色,慢慢的重复起广播里的那句话。
“——所有的悲伤和愤懑,都不能高于我们目前最应该做的事情。”
“那就是,用尽全力活下来。”
他的声音既有少年的明润,又带着几分孩子的软糯。
可语气的坚定,却如一个不折不扣的成年人。
小家伙正经了两秒钟,就冷不丁被水呛了一口,一边咳一边把椅子滑了回去,继续噼里啪啦的敲键盘。
辛弃疾注视着那孩子专注的神情,心里的思绪全都搅和在了一起。
他作为一个成分复杂的青年,其实还处在三观的塑造期,并没有完全定型。
实际上,他也是第一个去主动学习现代知识,而且是以纯粹学习的心态,没有任何先入为主的观念。
孙道夫也好,郭棣也好,都已经因为年龄的关系,在人生观价值观等多个方面定型,旧有的认知和观念难以撼动。
让他们去接受一个全新的概念和世界,是真的很难很难。
这也是为什么柳恣在中老一辈的宋国人面前,只求不起冲突,甚至不奢望理解的原因。
可是临国需要能够介入两国关系的古代人,更需要能够参与他们政府事务的新鲜血液。
当了解到辛弃疾在公寓中的所作所为时,柳恣吩咐赵青玉不必瞒着他战备的事情,把临国先进和锐利的一面暴露出来。
这可能是个冒险的赌注——他们不能肯定这个外来者的品性,也无法确认他是否是被某个势力派过来的内奸。
但能看到有古代人如此积极的去接触现代文明,当真是令人欣慰的事情。
辛弃疾一想到战争的事情,就静不下心来。
对他而言,战争是血肉迸溅的残忍场面,是对弱势者惨无人道的虐杀,更是无数的血泪。
人在山东,少年时就已经游历过附近一带,也清楚金兵畜生般的德行。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夜以继日的操练武艺、学习军法,只为报效朝廷,助宋国早日夺回河山。
可是在明知道即将被袭的情况下,整个扬州城安静的如同无事发生一般。
他甚至看不到有哪个百姓携家带口的逃窜而去。
早在十天前,整个扬州城就预告了战争情况,说明了相关的注意事项。
不放心的原住民直接撤走,放心的人把参政院的那些官都当成了活神仙,只知道这几天要老实在家呆着,顺便叮嘱身边的小辈都别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