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江银镇要在三天里拆干净,自行车公交车全部都要征用,物资也必须在暴乱前全部征用完。
“哟,柳镇长坐不住,跑我这儿来了?”
门外传来低沉又有些磁性的声音,柳恣扭头一看,见是钱凡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这男人年近四十,听说是特种兵部队里去过沙漠雪山的狠角色。
——光是看他手臂和颈侧的长疤,都仿佛写着许多的故事。
柳恣的眉侧其实也有道淡淡的疤痕,在他面前完全不足挂齿。
“钱局。”他上前一步,询问道:“你那边怎样?”
“该封的都封干净了——真有人跑也别管,大局为重。”钱凡的声音厚重深沉,哪怕是交代履职情况也带着股震慑的味道,他瞥了眼窗外已经整装待发的新队伍,哦了一声补充道:“我已经派了一支分队去拖车和拖自行车了。”
“好。”柳恣翻了页手里的笔记本,又问道:“消防局的人差不多中午回来?”
“嗯,我刚跟梨子说了,让她去跟校长们开会,孩子们先照常上下课,但食堂伙食总归会差一点。”钱凡摸了摸下巴,咧嘴笑道:“我可让人把所有冷藏库里的肉都收缴以后扔一块了。”
“那这样。”柳恣抬脚往外走,语气平静道:“征兵的事情交给吴局,你跟我回办公厅,我们去见农经部和农技部的部长。”
“哈?”钱凡倒是愣了下,这才意识到下头那带队的是供电局的吴局长:“他怎么来插手这个了?”
“电网全部瘫痪,已经陆续关停了。”柳恣跟着他往停车场走,漫不经心道:“他想代劳,我求之不得。”
那男人三十岁才跟初恋修成正果,眼下结婚不到一年,怎么可能接受现实。
他自己去接下那最麻烦的事情,要带着队伍全镇跑一趟,怕也是想转移下注意力,免得真崩溃了。
人平日里遇到些个挫折,总会嚷嚷几句不活了。
可真碰到大灾大难,却都选择咬着牙往前走。
毕竟是人。
车开的飞快,小秘书坐在后头压根不敢吭声。
胡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厅里人都齐了,舆论问题暂时还没爆发——毕竟电话和网络都瘫了。
“我说,你想过这几万人的食物该怎么办了吗。”钱凡打着方向盘,问了和吴恭一模一样的问题:“就镇里这些存货,能撑半个月都是老天保佑。”
别最后闹个人吃人的惨剧,想想都难熬。
“临时种菜也不可能催熟。”柳恣一合笔记本,慢慢道:“养鸡场可以稳定供应,三四十天出栏一批,之后多扩建几个也没什么问题——吴恭会批给那边的供电,毕竟要孵蛋。”
“然后呢?”
“粮食和蔬菜就要想点办法了。”他叹了口气:“要么出去买,要么出去抢。”
“别想了。”钱凡偏着头倒车入库,语气平淡。
“柳恣,你如果想让这一镇子的人活下去,”
“这附近的城市和村镇,都得打下来。”
柳恣常抽的烟,牌子叫白鸟。
他本身富二代出身,平日里出手也阔绰。
但白鸟不过三四十华元一包,算他老家那边工薪阶层级的消遣品。
办公厅里的人开始还取笑过他的品位太亲民,可后面闻惯了这不呛不烈,甚至可以说有些闷沉的味道,还会主动跟他讨两根来。
柳恣生的皮肤白净,高挑纤长,换身衣服坐歌剧院里都能被当成是钢琴家。
他喜欢这烟,怕也跟他那性子一样。
对外自然是圆滑聪慧,清楚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可真一个人坐下来的时候,便沉了下来,就连长睫下的阴影,也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意味。
眼下人们都各忙各的去了,按理说柳恣应该是最忙的那一个,毕竟是这个镇上下官员的头儿。
可他就拉了把椅子坐在吴局旁边,一言不发的抽了根。
吴局显然也不急,只翘着二郎腿看着窗外想着媳妇儿,半晌才道:“你这烟抽完可就没了,镇子里不卖白鸟的。”
“嗯。”
柳恣深呼吸了几秒,任由缭绕的烟雾在气管和肺叶里蔓延。
“你在想什么?”吴恭被这一屋子的味儿勾的有点犯烟瘾,只咋了下嘴又问道:“这会儿不急了?”
“在想要不要跳下去。”柳恣啪的关上了打火机,看了眼那金属外壳上雕刻的父亲的签名,只低头一笑道:“急也没用。”
“你可别对我一已婚男士这么笑,”吴恭摆手道:“严肃点,都世界末日了。”
镇长平日板着脸也看不出来啥,真放松下来,便眉毛眼睛哪儿哪儿都好看,扔戏台上都能当个角儿。
“别废话了,来跟我讲,这电网的事情。”他随手把碎发撩开,弹了下烟灰道:“怎么个说法?”
“外头是110220千伏的送电网,”吴恭看着远处如油画色块般的森林,慢慢道:“但估计已经没了,所以这边的数控中心就自动断电防爆了。”
“而工厂区那边因为有化学原料和各种易燃易爆物,都配了能撑24小时的应急供电。”吴恭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叫下属去一个个通知了,争取在中午之前把所有工业区暂时关停。”
“整个江银镇,可有几万人呐。”柳恣揉了揉眼睛:“这得罪人的事情,最后还是得我来出面做了。”
“嗯?”吴恭站了起来,语气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戏谑:“得建立军队了吧。”
哪怕是古代,也不可能靠这镇子上仅有的手枪闪光弹收拾掉侵略者,现在警察局消防局加起来都不到一千人,他根本不放心。
“我的车停在了楼下。”吴局拍了拍他的肩,声音温柔了些:“走吧。”
“等我抽完这根白鸟。”
也算最后再休息几分钟了。
公安局抽调了接近六十多个干警和协警去布控关城,其他人被头儿下了死令,要求在备份之后关掉所有电源,进入备战状态,呆在局子里哪儿都别去。
柳恣到达办公室的时候,那几个惴惴不安的队长都起了精神,一如既往的过来点头哈腰打招呼。
“安静。”他手里拿着簿子,身后还跟着那一米五的小姑娘,只随手翻了一下:“四个支队被分了走了两个,还有两个待命是吧。”
“是的,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