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袁青山这半日来首次放缓了马速,扭头望着如玄黑色巨兽盘卧在灰黄旷野中的凉州城池,强行压下了要踏马而入的冲动。被贬至从五品游击将军的薛帅,若论权势,甚至连自己这个与他品阶不相上下的虎贲都尉都不如了,这就是为天朝戎马一生生平少有败绩的薛大将军的下场吗?
无颜再重回马车内的厉天途一路顶着风沙纵马而行,却也让随行的不少兵甲刮目相看。他见到袁青山情绪异常,忍不住叹道:“袁将军,你便是进了凉州城又能如何?边塞城市不同京师内陆,封千里不会让你轻易见到薛大将军的,你这一百骑兵还不够人家塞牙缝。”
厉天途缓了口气,又道:“封千里怕是连我的帐都不买。甚至,怕是已对我恨之入骨,我们此时进去,只会害了薛大将军。”
袁青山一脸诧异,疑声道:“莫非厉统领得罪过封千里?”
厉天途苦笑道:“何止得罪,上次来凉州城,我打断了他小舅子的双腿。”
性情稳重的袁青山终于不再淡定,身子一个趔趄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看向厉天途的眼神从吃惊到欣喜,再从欣喜到敬佩,表情丰富至极,对着厉天途竖了竖大拇指,高声道:“打的好!”
厉天途轻笑道:“好不好就不要再说了。你若是想在凉州见到薛让,必须拿出让封千里忌惮的实力。至于现在,还是赶路要紧。”
袁青山深以为然,一步三回头之下,凉州城被远远抛在车队后面,直至消失在天边。
宫图会意,纵身提气一跃而起,窜到了路旁一胡杨树粗大的枝叉上,让出座下马匹。只是却在厉天途策马疾行之后也不下落,坐在树杈眼望远方低矮的连绵群山,细细思量厉天途刚刚略显粗糙却寓意颇深的金玉良言,一时失了神。
“袁将军,”厉天途领头之后,故意压下了马速,沉声道:“我知将军对这次差事极为不满,但却不知将军为何对我意见如此之大?”
袁青山冷声道:“属下自然不敢对厉统领有意见,只是宫侍卫说话太不中听而已。”
厉天途淡然一笑,心知现在让袁青山推心置腹太过不现实,也熄了心思,漫不经心道:“袁将军可知我们此行究竟为何?”
袁青山愣神道:“难道不是为了代皇上宣旨和送厉统领到安西就职?”
厉天途目视前方,神色平静道:“如果再往深处想呐?”
袁青山不是没有往深处想,而是思索了一路一直未曾想明白过。以安西都护府目前的处境,除了强撑一段时日之外,落入吐蕃之手是早晚的事。所以,天玄都要越级封赏李老都护,那是拿命换来的荣誉,这一点朝堂之人都是心知肚明,其根本目的还是想要李老都护多撑一段时间,好给地处中原腹地的天朝以喘息之机。
他想清楚了上半部,却始终想不明白下半部。封赏李老都护只需轻车从简或是昭告天下便可,犯的着再赔上一队羽林精锐吗?更让人意外的是这次宣旨大臣还是从前京师禁军统领之位擢升到安西副大都护的天子红人厉天途。
朝中多数大臣都以为厉天途是失宠了。但从这次负责护卫任务的一百羽林骑兵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以及被上司告知自己带的这队羽林精骑不用回京,直接随身保护厉天途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众人的推测都是错的。厉天途还是那个受圣宠眷顾的天子红人,没有一丝改变。既然如此,厉天途这次远赴数千里就任安西副大都护之职究竟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