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日月是朋友。”
“不过来吗?”
回答他的,是不知从何处出现——气质如清风明月、面容端雅清丽的青年指向他的刀。
“哦呀,好久不见,”眼中带着一轮弯月的青年将手搭在羽渊透肩上,指节分明,扣住了男孩的所有动作,他笑着叮嘱,“小主殿可不能听他的话。”
无视了对面因他的动作而骤然阴沉的脸色,三日月接着道,“是朋友……但也不能过去哦。”
三日月的朋友……
他也是刀剑付丧神?
事态的变化发展实在太快,羽渊透还来不及因黑暗中现身的、处处透露着诡异的青年而产生警惕,三日月的出现则已让他实实在在地惊喜起来。
“三日月!”羽渊透扑过去,连脑袋都埋在了对方的怀里,他亲昵地蹭蹭,“好久不见!”
“唉,”三日月宗近怜惜地摸了摸男孩的黑发,“小主殿都长高了。”
他比了比羽渊透的身高,又一下把男孩抱起来颠了颠,遗憾地感叹。
“我是不是错过太多了呢?”他叹了口气。
见青年被无形的墙挡住,他们竟然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聊起了天。
“嗯……”羽渊透小声地说着,“是的呀。”
他想起很久之前三日月对他说的话。
[有危险一定要唤醒我。]
而后他便长期陷入了沉睡,很少会出现。
三日月宗近大多时候,好似真的只是陈列在家里的一把宝刀、一件藏品,而不是他们交付了情感和信任的家人。
但在那[异常]来临之际,在织田作之助和江户川乱步他们都忘记了他的时候,被困在刀剑原本形态的付丧神却好似也被[异常]遗忘了。
三日月还记得他。
[小主殿……别哭……我、]
原本泪眼朦胧、准备孤身前往擂钵街的羽渊透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有模糊、简单的话语,通过契约传递至内心。
[带……上、我。]
明明是这样微弱的声音,却给了他难以言说的支撑和力量。
更神奇的是,在羽渊透接触到刀鞘的一瞬间,刀剑化为了一缕流光飞入他的体内,之后便是脑海里响起的、带着淡淡抚慰的话。
[别怕,我在这里。]
……
“三日月,”羽渊透用力环住他的腰,“谢谢你。”
“小主殿……”刀剑付丧神的话被对面青年直接打断了。
“喂!三日月!”他额头青筋突突跳动,嗤笑道,“你就随便找了个这么小的小鬼当审神者?!”
他眼神轻蔑,金色的眼眸透着戾气,紧盯着和自己一样有着双金灿瞳孔,只不过却是显得温软、甜蜜的男孩。
“他的灵力都不足以支撑你显形吧。”青年嘲讽道。
羽渊透听到这话气得心里一堵,眼睛睁得圆溜,朝他瞪过去。
“怎么,我说得不对?还是说你能让他一直保持人类的形态?”他就这么和个孩子争论起来,嘴里振振有词。
“当然不对,不要逗弄小孩子呀。”三日月宗近略有些苦恼地“哈哈”笑了两声,“小主殿可是很厉害的。”
“而且,无法显形的原因——你应该也很清楚。”
三日月宗近安抚地拍了拍羽渊透的后背,把他往后安置好,向前一步挡住青年的视线。
“那么,”嬉闹玩笑就此打住,金色流苏随他抬起刀尖的动作微微晃动。
绀色的付丧神眼底的月辉清冷,太刀的寒芒一闪而过,他道,“被困在一方黑暗之中,被这肮脏的浊气污染,这就是你满足的吗?”
“鹤丸殿。”
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羽渊透一愣。
在三日月之后,他和哥哥特意去了解了日本的刀剑史,鹤丸殿——鹤丸国永,作为刀匠五条的最佳之作,与三日月宗近同样打造于平安时代。
但是……
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
对比起具有古典风雅、名作之气的三日月宗近,鹤丸国永显然更带有刀剑于战场拼杀时,始终挥之不去、萦绕着鲜血的凶戾与煞气。
同样是有着非人的外表,但如果说三日月是“神”,那么鹤丸国永则趋向于刀剑的“精怪”。
羽渊透的神色不免有些疑惑。
好像、有哪里不对。
“……真是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青年——鹤丸国永,停顿两秒,便露出个狂气的笑,“他们现在,大多叫我妖怪、怪物、或者是——”
“刀剑溯行军。”
手中太刀随着他的话语被横于身前。
他抬手——
挥刀!
刀光如展翅之鹤飞于蓝天,生生撕开了这无尽黑夜!
“咔擦”、“咔擦”……
有一道接着一道的声音响起。
横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墙应声碎裂,仿佛是无形的玻璃被劈出难以补救的裂痕,从中心渐渐扩大,无法抑制地崩裂成一块块碎片,散落在他们中间。
“三日月,”他说这话时,意外的有开朗活泼的少年气,那双金瞳不自觉放大,倒映出往日同伴的脸,好似又有曾经无数次和同伴挥刀切磋的景象。
“就让我见识见识现在的你,还有所谓[审神者]的实力!”
话音落下,两把刀已经以快到看不清的速度撞在一起。
“锵!”
刀光相撞间,有迸裂的火花飞溅,映在他们眼底,激起不小的火气。
鹤丸国永已兴奋起来。
明明刚刚还想的是手合场上的你来我往,可看那直直朝着头颅、脖颈斩去的刀锋,和仿佛要从眼睛溢出的杀意,又哪有那时的点到为止呢?
他的眼里好像都染上了猩红的颜色。
这是羽渊透无法参与的战斗,也是三日月宗近绝不希望他卷入的事情。
被护在安全地带的男孩看着看着,好像明白了什么。
被污染的刀剑付丧神……
——
另一边。
最初行动之时。
若说羽渊透和大家长那边的气氛温馨得像出门郊游,那么中原中也和江户川乱步可没那么愉快。
赭发少年走在前头,侦探嘴里含着颗糖,难得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中原中也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回头问,“分成两批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江户川乱步眯着眼睛,托着下巴思忖,无视了对方的“哈???”的疑问,含糊道,“只是为了验证一个猜想。”
中原中也忍不住出言道,“你也有不确定的事情?”
“当然,”大侦探若无其事、见怪不怪地瞟他一眼,眼神似乎在说“这是什么蠢问题”,他道。
“侦探的推理可是要跟着线索来的。”
“线索太少,又能推出什么呢?”说到这,他又骄傲地接道,“当然,那都是别人,我可不一样!我可以看出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
“至于我看不透的——别人更不可能看出来了!”
“行。”中原中也敷衍。
“那你推出……”话说到一半,他背后一寒,一股难以言喻、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袭上心头。
危险!!!
中原中也一把抓住江户川乱步,蓝瞳一厉,猛地往上一跃——
可惜,一条如蛇般细长的东西勾住他的脚腕,只是瞬息间,两人便被拖进了地上的黑影里。
……
被硬生生拖进黑影里的感觉可不好受。
虽说他们追捕黑影不知多少,但真切接触、甚至是被直接“吞”下去的时候也不过就这一次。
太暗了。
中原中也皱眉。
暗到压根看不清眼前的手指,无论是周围、前方、地面……什么也看不见。
他碾了碾脚底。
微微湿润又带有粘性,还有滚动的细小石粒,这像是泥土的感觉……
耳边听得到清风拂过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重叠的脚步声。
“江户川!”中原中也到处摸索,“是你吗?”
“笨蛋。”背后突然拍过来的一只手让他差点没惊得跳起来。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在这里!”
还不等他说什么,江户川乱步的一堆问题就劈头盖脸朝他丢了过来。
“你的感知和警惕下降了,异能力呢?变弱了没有?有虚弱的感觉吗?”他语速极快、嘴巴不停,“还有你,作之助!现在感觉怎么样?”
织田……?
中原中也心里缓缓反应过来。
“透呢?!”
“在另一边!”反而是江户川乱步回答了他。
“应该是的,”织田作之助来到两人身边,对于黑暗他远远比其他人了解,也最先适应,几乎是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他就发现了不对。
那个孩子,他的家人……去哪了?
织田作之助此时尤为冷静,他语言简练地回答侦探少年的问题,“所有的都被削弱了。”
黑暗掩盖了一切行踪,自然也无人看见他攥得紧紧的手,以及掌心被指尖破开的伤口。
江户川乱步出奇愤怒。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早已戴上了那副黑框眼镜。
异能力——[超推理]!
这个世界在江户川乱步的眼中再清晰不过。
所有蛛丝马迹、常人无法发觉的细节,都是指向唯一结局的线索。
地面的感觉,不同的声音……一切一切都通向那一个地方。
“这边!”
顾及不到的障碍和绊脚石时常会拦住他们的步伐,但这只是最无关紧要的阻碍。
真正的敌人,在一声雷鸣之中出现。
“轰!”
转瞬将整个世界都照亮的闪电也让他们终于有机会看清周边环境。
面积相当大、却凄凉破败的庭院,干涸坏死的土壤,枯萎凋零的树木……
一副荒无人烟、早已废弃的景象。
但若只有这些,当然不会让三人如此警惕。
他们警惕的——是成群成片、无穷无尽,仿佛一直曼延到山那边,到看不见的地方去的怪物。
周身缠绕着黑焰,由骨架组成的人形妖物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数不清看不尽的怪物们出现在了他们视线中。
“刀剑溯行军。”织田作之助沉声道。
这些怪物黑洞洞的窟窿眼什么东西也看不出来,但很肯定它们不具备“人”的心智。
它们的东西更接近于身体的本能反应,在看到出现的人时,便挥舞着手中或长或短的刀剑,嘶吼着不成形的语调,疯狂地朝他们冲来。
如海的浪潮般汹涌澎湃,兜头泼下,能淹没每一个试图挣扎求生的人。
“这东西很难缠,我们杀不死。”已经和这怪物打过交道的织田作之助解释,“先走!”
“好!”
三人艰难前进着,中心的江户川乱步推理出地点,其他二人一左一右抵挡住袭来的刀剑溯行军。
不行。
中原中也想。
这鬼东西太多……我们的动作太慢,被拖住了。
他突然止住脚步。
“你们先走,我马上到!”中原中也留下这句话,其他二人深深看他一眼,并不多说,只是更快向前冲去。
他扭了扭手腕,活动关节,闭眼潜心感受下来。
的确被削弱了,异能大概只能动用原本的十分之一。
不过,那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