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松身体,我们拖着你,像游泳一样漂着走!”周建良和大个子军官互相看了看,迅速替大伙做出了决定。
受伤的士兵无法拒绝,红着脸,放松身体,像木头般漂在了水面上。周建良和大个子军官各自托住他一只手臂,迈动脚步,继续追赶前面的队伍。伤口中渗出的血迹,随着水流来回摆动。
周围的学兵们都偷偷松了一口气,跟在周建良和大个子军官身后,继续涉水而行。经过这番耽搁,大部分弟兄,已经跟他们拉开距离。回过头去,他们也无法再看见身后的阵地。他们不知道前面的水有多深,他们也不知道脚下的这条排污渠到底有多长。只能互相搀扶着,努力迈动双腿。一步,两步,三步……
他们或来自军士训练团,或来自学兵营。总计一千两百多人的军士训练团,和四百多人的学兵营,如今连他们,和前方正在艰难地涉水突围的那些袍泽。全部加起来已经不到三百,并且大部分人身上都带着伤!
然而,哪怕身体上的伤口,被泥水浸泡之后,疼得钻心。他们也不能停住脚步,更不能轻易倒下。
他们是二十军精心培育的种子。
他们只有努力活下去,才可能生根,发芽,进而长成参天大树!
他们当中只要有一人坚持到了最后,就不会让同学们的事迹,被时间洪流淹没。
他们当中只要有一人活着,就必然会点燃抵抗之火,将侵华日军烧得灰飞烟灭!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
虽百世可也!
第五章与子同仇(一)
一百多名骑兵牵着战马,逆着准备撤退的人流默默地上前,在树林内组成第三道防线。
他们是骑九师仅剩下来的弟兄,师长郑大章弃军潜逃了,旅长、团长们也都消失不见了。大部分袍泽失去斗志,不再肯听从任何人的指挥,做鸟兽散。而他们这百十余名中国军人,却没有随波逐流。在找不到师长、旅长、团长的情况下,一路找到了总指挥赵登禹将军,准备履行最后的使命。
佟麟阁快速走向赵登禹,跟对方低声商量战术。二人之间显然发生了分歧,几句话之后,就争得面红耳赤。但是,很快,赵登禹将军就败下阵来,眼含热泪,在亲兵的保护下追向撤退队伍的末尾。而佟麟阁将军,则凭借副军长比师长官大一级的优势,成功“压服”了赵登禹,接管了这支最后的骑兵。
一名年青的骑兵默默地让出自己的战马,亲手将他牵向佟麟阁。后者接过缰绳,冲着他抬手敬礼。年青的骑兵没想到副军长佟麟阁会向自己敬礼,愣了愣,慌慌张张地立正还礼。佟麟阁笑着放下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上前一步,转身,与战马比肩而立。
团长周建良忽然脱离了队伍,回头跑了几步,将重机枪摆在了年青骑兵的脚下,然后迅速支开枪架。紧跟着,又有数名浑身泥浆的学兵跑了过来,紧贴着重机枪卧倒,各自架起一支三八大盖儿。
这是他们表达敬意的一种方式,读书人脑子机灵,尽管没听到佟麟阁与赵登禹二人先前在争执什么,但是,从战马的头颅所朝方向,就将二人争执的内容,猜出了八()九不离十。
小鬼子不会任由弟兄们撤走,哪怕大伙即将走的是一条排污沟,并且前路危险重重。当鬼子们发现跟他们拼了将近八个小时的对手,忽然放弃了阵地。他们肯定会改变原来张开罗网,静等猎物上门的打算,主动冲上来尾随追杀。到那时,埋伏在树林中的佟麟阁将军和这支总规模不到一个连的骑兵,将送给小鬼子一个巨大的“惊喜”!
“周建良,别动摇军心,赶紧带着你的人离开!”素来不喜欢的多说话的佟麟阁将军,忽然低声断喝。坚毅的面孔上,写满了决然。
撤退时长官断后,这是二十九军的传统。赵登禹腹部受伤,已经无法再跨上战马。留下来替所有人断后的,只能是他佟麟阁。周建良虽然骁勇善战,但官职太低,还不配留下来一道分享这个荣誉!
“长官!”周建良红着眼睛抬起头,大声抗议,“我是学兵团团长,这是我的阵地!”
“机枪留下,你滚!”佟麟阁弯腰将他扯了起来,继续低声怒吼,“带上这几个学生娃。如果能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我们立刻就会骑着马冲出南苑。你手下这几个学生连马都不会骑,一会儿谁来照顾他们?滚,赶紧滚,别给老子添乱。否则,休怪老子不认你这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