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不可能是新手的表现,更不可能是一群刚刚拿起枪的学生。他们,他们至少应该是军官教导团或者高级将领的亲兵卫队,只有封建时代那种介乎于士兵和家丁的绝对亲信,也会如此认真地执行主将的命令,才会无视于鲜血与死亡!
“长官,我……”几乎出于本能,一木清直就想冲到电话旁向司令官香月清司澄清对手不是学生的“事实”。然而,牟田口廉也却用刀子般的目光逼退了他。随即低着头,撅起屁股,毕恭毕敬地对着电话听筒大声表态,“嗨,嗨,长官,长官教训得是!在下的确做的不好,长官教训得是。在下会亲临一线,调整部署……”
“我不管你怎么打,半个时辰之内,我要看到你们突入南苑深处的消息。冈部孙君呢,让冈部孙君听电话,军部那边要求他多拍几张飞机投弹时的照片,以展现我……”香月清司的声音继续从听筒里传出来,就像寒冬时节的北风,吹得人心脏直打哆嗦。
“糟了!”军官们顾不上再拿目光来“诛杀”一木清直,一个个竖起耳朵,唯恐漏掉了牟田口廉也所回答的每一个字。
在众人忐忑不安的注视下,第一联队联队长牟田口廉也的面孔上,迅速浮起了一团灰白色的愁云,声音也变得无比嘶哑,“长官,冈部孙君,冈部孙君急着拍出最伟大的作品,中了流弹,已经,已经殉国了!”
“什么,混蛋,混蛋牟田口,你胡说什么?”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八度,像刀刮铁锅般刺耳,“冈部孙君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怎么会中流弹?你,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不知道,你即将上军事法庭!”
“冈部孙君中了流弹!以身殉国!”牟田口廉也愤怒地向周围扫视了一圈儿,继续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补充。“卑职已经派人抢回了他的遗骸和遗物,随时准备向长官那边转交!”
如果替罪羊有用的话,他真恨不得立刻从麾下军官们中间,找一只替罪羊出来杀掉。然而,理智却清楚地告诉他,想要脱罪,推卸责任绝不是最好的办法。误中流弹,虽然是小概率事件,但战场上时刻都会发生。冈部孙四郎误中流弹而死,只能算他运气差到了极点,赖不到别人身上。而冈部孙四郎死于中国士兵的狙击,则有太多的文章可做,万一上头有人借题发挥,自己这个联队长绝对难辞其咎!
“乒!哗啦,叮,咣当!哗啦啦!”电话听筒里,传来的一连串物品落地和瓷器碎裂的声音,紧跟着,就是死一般的沉寂。牟田口廉也和他麾下的军官们,一个个脸色苍白,心脏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暴怒,中国驻屯军司令官香月清司暴怒,今天肯定有人要被收拾得生死两难!就看倒霉鬼是谁!’
然而,就在大伙紧张得几乎要窒息的时候,听筒里,却又传出来一个阴柔的声音,“香月君,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既然冈部孙君战死在南苑,就让南苑所有中国军人替他偿命好了。我刚才查看了一下,重炮的弹药储备充足!”
“好,血祭,血祭南苑,为冈部孙君送行!”香月清司的磨牙声和说话声,紧跟着在听筒里响起。随即,就变成了声嘶力竭的怒吼,“蠢货牟田口,派人去一线协助矫正落点。五分钟之后,中国驻屯军的所有野战重炮,都归你调遣!”
“是!谢谢长官!”牟田口廉也如蒙大赦,对着听筒连连鞠躬。虽然,听筒无法将他的感谢和敬意,让香月清司看见。
转过头,他却立刻换了另外一幅面孔,像凶神恶煞般环视四周,然后大声点将:“司令官的话,你们可都听见了?冈部孙四郎死于流弹,与任何人都无关。尔等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打起精神来,血祭南苑,替冈部孙君复仇!”
“血祭,血祭!”一木清直等人像刚刚注射过吗啡般,个个精神抖擞,挺直身体,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灰色的青筋,在各自的脖子上突突乱跳。
注1:侵华战争期间,日本国力表面上看起来很强,但民间生活极为贫困。普通人家只能吃得起杂粮,很难见到白米和荤腥,所以到中国作战,对很多人来说都是肥差。日本鬼子到了中国见啥都抢,一部分是因为军纪败坏,另外一部分愿意则是穷疯了,见什么都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