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的时候,中田佑男随着战俘一起穿过中间的大营房,被几名伪军押进了监舍,整个监舍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臭味,让中田佑男忍不住捂了捂鼻子。
他觉得很疲劳,于是睁大眼睛,四处张望,想找一处能够歇息的地方。
他看到这是一间两头贯通的大房子,房子里面的两边是并不平整的水泥地,而有些梭角想必已经被人睡平了,水泥地上面有一部分铺了些稻草,有一部分什么都没有,显得冰冷异常——看来这水泥地就是战俘们的“床”。
“天气再冷一些话,这里怎么能睡?至少应该给条毛毯啊!”中田佑男感觉不可思议,以他这个身子骨,就这么在水泥地上睡一晚,肯定得生病。
这时,门外涌进来大批蓬头垢面的人,似乎筋疲力尽、个个倒地便歇,大口喘着气,“床铺”顿时没有了空位,看样子他们刚刚从外面劳动回来。
一名衣着整洁、胸口也戴着白布条的瘦高个子领着几个人从屋外走了进来,他拿着棍子,朝一个蜷缩在角落的战俘踢了一脚:“装死啊?滚里面去点!”
钱六也走了进来,对那瘦高个子说道:“张金合!新人可都交给你了,你这个队长,可要给我好好调教调教,否则皇军怪罪下来,别怪我不客气!”
那张金合闻言大怒,骂道:“钱六!你小子别一副小人得志的贱样!老子虎落平阳,居然被你这个无赖踩在脚底下。你去告诉日本人,说老子不干了,求死!”
钱六撸起袖子回骂道:“张金合!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以为你还是张局长、神探张啊?要不是老子念旧,求皇军给你个队长干,你他妈早就喂了狼狗了!”
钱六说完这番揭老底的话,突然想起了什么,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人群里的中田佑男后,又露出那种惊惧的眼神。他附着张金合的耳朵说了几句,那张金合向中田佑男这边看来,然后也是一副瞠目结舌、惶恐不安的模样。
太原集中营里,中田佑男和五、六十名新来的战俘一起,被赶到了西面平房前的操场上,平房前面放着两张桌子,战俘们排着队进行登记,大多数神情木然,也有一部分惶恐不安。
一名身穿日军军官服装,身材微胖的男子,斜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右手握着一把长长的棍子,不时亮出来指着几个摇摇晃晃的战俘,厉声说道:“排好队!”“还想不想活了,啊!”等等。
这时,一名端着长枪的日本兵走过来,那身穿日军军官服装的人立即站了起来,目露恭敬之色,日本兵朝着“军官”耳语,“军官”不停“哈依、哈依!”地点头称是。中田佑男心想:“看来是个翻译。”
排在队伍中间的中田佑男瞥见那个“小白脸”就排在他前面不远,便下意识地跟了上去。野田初审的时候,他从那个宁死不屈的营长眼神里就感觉到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小白脸”不简单。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注意他,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文化人的气质,不像是那种粗鄙无文、冲锋陷阵的大头兵。如果真是他猜测的那样,这个人身上肯定有料。
另一张桌子上,由一名伪军逐个对战俘进行登记,登记内容无非是姓名、职务等等,伪军有时也会随口问一句:“怎么进来的?”战俘们一般都不理会他,有的人则心中暗骂:“他妈的,难道老子是买票进来的?”
见战俘们不理会那名伪军,而伪军似乎也不在意,翻译好像有些看不过去,嘲笑道:“我说钱六,你在交城监狱里的那些威风到哪里去了?”然后走过去给了那些战俘每人一棍子,骂道:“装什么好汉,想逞英雄,今后有的是机会!”
一名身穿老百姓服装、干柴一样的战俘弓着腰走到了钱六面前,赔笑道:“太君,您辛苦、辛苦了。”钱六瞪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说道:“少他妈啰嗦,会写字的自个登记,不会写字的口述!”那干柴依旧点头哈腰:“我认得几个字,会写、会写……”,说完拿起笔开始登记。
钱六照例懒洋洋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干柴继续讨好地说道:“皇军威武,我是主动投降皇军的,请太君关照……”
身后一名身材魁梧的战俘一肘子把干柴顶得趴在了桌子上,差点和钱六碰了个头:“投降的了不起啊?!老子是炮兵,炮弹打完后被抓的,少他妈在这里叽叽歪歪,耽误老子登记!”
钱六一听,把翻译手里的木棍拿了过来,在自己手心里敲了敲,指着那炮兵说道:“有种!”然后“啪啪”两棍子舞过去,重重打在干柴的后背上,骂道:“我叫你多嘴!叫你多嘴!我说这两天怎么老是耳朵嗡嗡地响,你他妈是特地来烦老子的?”
那翻译夺过木棍,也冲着那干柴一顿乱抽,骂道:“这副熊样,一看就是欠揍的晦气脸!”那干柴蹲在地上,护住脑袋,再也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