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听了命令,立即帮身旁的沈如故又倒了一杯,这回还亲自喂他喝。
她想故技重施,却发现怜儿身上不知有何物,并不受她灵花之力控制,眼看那杯酒就要送到沈如故嘴里,她也就作罢了,直接两步过去,将怜儿送到沈如故嘴边的酒杯夺了过来。
怜儿惊愕:“沈夫人!你这又是作甚?”
沈如故更是气急,“南昭,你有完没完?”
南昭手里端着那杯酒,放到鼻子旁嗅了嗅,她的嗅觉早已超出常人,此刻就发现这杯酒没有问题!
再看丽姬,脸上挂着一丝冷笑。
对方早就料到她绝不会让沈如故喝下疑似被动过手脚的酒,动手脚并非她的本意,她的本意,是要逼南昭在众目睽睽下出来阻止。
如故酒真动了手脚,南昭倒是可以以此替自己辩解,可问题是,这杯酒没问题,她就顺手又递了回去。
“你到底要作甚?”沈如故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即使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看,他也无法控制好脸情绪的起伏。
南昭好语气回答:“我就想闻闻这风州来的佳酿是何味道而已,你喝吧!”
沈如故实在无法忍受了,他靠近来,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威胁道:“你信不信,我休了你?”
“我信!”她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说:“但还是请夫君先与我回去后,再写下这纸休书吧?”
“你……”对方似乎拿她没了办法,只好转身抱歉的对丽姬道:“今日如故还有要事要行,先行告辞!”
丽姬揣测道:“沈公子是因为沈夫人在此扫兴才决定离开的吧?”
这么明显之事,沈如故无需狡辩,沉着脸,不看南昭一眼。
丽姬便开口对南昭说教道:“沈夫人这就是你不对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是沈公子的结发夫妻,便应遵守妻子的妇道,不该过多干涉夫君的言行!”
她停顿了一下,提议道:“太子殿下听闻了沈公子的遭遇,十分同情,得知沈公子在云州举目无亲,便下令择日派人专门护送沈公子回青州老家……”
这是要强行留人了!
沈如故根本不知丽姬的打算,还当真以为别人要护送他回青州,感激的行了一礼说:“太子殿下与太子侧妃皆是性情中人,沈某能得二位尊驾的怜惜,实在是三生有幸。”
“沈公子不必与本妃客气的!”
这时,沈如故就转头对南昭说:“听到了吗,太子殿下会专程送我回青州,你自有一身重任需要处理,就好好留在云州吧,至于那纸休书,待我归家后,会派人将休书送到云州国公府,你——好自为之!”
南昭听到这句话,从头到尾还算平静的心,起了些波澜。
她看着沈如故那张脸,好片刻没回答。
对方实在嫌她在此碍眼,小声说:“你赶紧离开这里吧!别在这儿碍眼了,你没听,别人都如何在议论你吗,你当真一点儿都不觉得丢脸吗?”
南昭平复好心情后,直接对他说:“如故,你不可以留在这儿,上面的太子侧妃并非善类,她留你,是因为……”
“行了,你这个人,已有那么多缺失之处,为何就不能善良一点,别做背后非议挑拨离间的小人!”
善良?
南昭默默听完,脸上已不再有起伏,她看了看上面的丽姬,再看看沈如故已背过身的背影,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自愿再与她回去了!
她不可能强行将他带回去,这里全是丽姬的人,没准一会儿又给她治一个弑夫之罪,到时候,她可不敢肯定现在的沈如故肯替她求情。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以最后交代的语气对他说:“沈如故,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就迈步朝宴会厅里出了去。
看到她这回这般容易就离开了,反倒是沈如故有点意外,心里疑惑得很。
丽姬也一时没搞明白,南昭为何不闹不争的将沈如故丢在这儿,她显然有些扫兴,按照她的计划,应该是南昭大闹宴会,也要将沈如故带离啊!
南昭初了朝华楼,寻龙一直在外面候着,见她一出来,立刻上来说:“昭妹!王爷有急事赶着去处理了!”
他也知道刚刚宴席里发生的事,不免替她不平道:“这沈如故真是还魂把脑子都还坏了,竟将丽姬那歹毒女人当做恩人至交!可是昭妹,你就这样任由沈如故与丽姬一起吗?那女人一定会用他再来害你的!”
南昭却十分平静的回答:“无碍,他忘了所有,自然不知人心险恶,若不亲自经历一番,又如何能彻身感受呢?”
说完,她抬头看看天色,叹道:“暮色将至了!”
没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
这段时间里,南昭拜托寻龙等人在此注意着朝华宴里的动向,她则独自走进了夜色中。
这场宴会,在她离开后,歌舞升平一直到戌时,宴席的其他宾客都陆续离开,沈如故与丽姬同行,是最后才在众人的簇拥下,半醉出来。
兴头未过,他在怜儿的搀扶下,醉笑吟道:“夜夜笙歌,不知人间今朝几何……哈哈哈……”
丽姬也有几分醉意,由侍女扶着,站在朝华楼大门等马车来接。
“呼呼——”夜风吹过,她皱起娥眉,竟觉七月的风带着些许寒意,管侍女去拿披风。
两辆马车很快就到了,丽姬怕冷,赶紧钻进了第一辆中,沈如故则被安排上第二辆马车。
马车动了,夜色下,马车一前一后在古街上行着,车轮碾过地面,颠簸得厉害,沈如故与那怜儿坐在马车中,先前还有几分醉意,这时两人都因为越来越冷而清醒过来。
“怎么这般冷啊!”沈如故抱着双臂。
怜儿感觉,他们上了马车以后已过了许久,为何还未到陇西府呢?
她多了个心眼,就撩开前面的车门帘子往外看,惊然发现他们此刻已到了城外了,难怪这般颠簸。
“马夫,怎生到这儿了,快调头回去!”怜儿没好气的对赶车的马夫说。
马夫却以很低沉的声音回答:“这条路——从无回头路可走——”
“啊——”随着怜儿的惊叫声,沈如故也被这一瓢热水给泼醒了,他坐起来,彻底认出了南昭,气急败坏的质问道:“你做什么?”
南昭面上的平静,在这混乱的房间内,折射出了另一种氛围。
“夫君突然不辞而别,南昭十分担心,寻了许久。”她语气没有起伏,可内心的巨浪却在剧烈翻滚着!
沈如故猛然间从仙境里,跌落成了落汤鸡,本就气得很,更被她这不温不淡的语气激怒,穿着那身湿漉漉的衣服,站起来就指着她的脸骂道:“你个泼妇,竟然敢对本公子……本公子……如此无礼!”
终究还是个养病在深闺的公子少爷,连骂人都透着一股子病弱气息。
南昭目光盯着他指着自己的手,那只手的轮廓,每个环节她都分外熟悉,但是手的主人,从未用它这般指着自己的脸。
“夫君是为南昭泼水之事生气,其实大可不必的。”她转身又回到浴桶旁边,用瓜瓢舀上一瓢水。
沈如故见状,立刻往后一缩,“你还要做甚?”
南昭并非要再泼他一瓢水,她走到房间中央的一个香炉旁边,将水浇了进去,那里面正在燃烧的香料便被熄灭了!
随即,那股奇香也变淡了!
“夫君涉世未深,恐怕不知道此香有令人兴奋之功效,常用于青楼烟花之地,吸取多了对身体无益。夫君大病初愈,还是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她一口气说完,收起眼中的一抹怨气。
她并不想真做个泼妇,将沈如故越推越远,但她无法忍受自己所爱之人被他人玩弄。
她看了一眼旁边站着那位美人,对方虽然也因为她的闯入受惊,但此刻已经缓过来了,正一脸厌恶的盯着南昭看。
她们目光一对上,那美人就有了一种胜券在握的姿态,她故意靠近了沈如故一些,作出害怕之状问:“沈公子,这就是你那位夫人吗?好生可怕啊,她怎可以对自己的夫君,行如此无礼之举?”
不说沈如故就已经因这一身水而恼怒了,再被怜儿煽风点火一番,更是气得面红耳赤。
“是,就是她!怜儿你可看到了,本公子一句虚言都没有!”
怜儿分外同情的点点头说:“公子莫要太生气,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南昭听着美人与沈如故说的话,面无表情。
此刻那美人看向她来,以一种说教的姿态说:“沈夫人,女人要有德行,三从四德,尊为夫君为天,怎可以这般凶悍不讲道理?”
她听后突然想笑,不过内心的复杂情绪不允许她真笑出来,她无视了美人的话,她走到衣架旁,看旁边摆放的袍子是浅粉色的,如故从来没穿过这颜色的衣服,但此处也没有别的衣服可以换下了,她就拿着这衣服到沈如故身边,温声道:“夫君身体刚恢复,莫要着凉了才好!”
沈如故以一种看病妇的诧异目光,再一次指着她的脸,直呼其名道:“南昭!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方才怜儿说的话?女子要有德行,你……你……你……”
南昭还是先前的语气回答:“夫君,是要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对方也不想一直穿着一身湿衣服与她说话,不甘心的一把将衣服拽过去,当着其他二人的面将上衣脱下。
这时那叫怜儿的女子走过去,柔声说:“公子,让怜儿来帮你!”
南昭自然不愿意,挡在前面,不让那女子过去!
沈如故知道她在想什么,就是不能让她如愿似的,自己走出来,摊开双手让怜儿帮他穿衣。
怜儿得意的扫了她一眼,就细心的去为沈如故穿衣服了!
这还不止,她一边穿,一边略有所指的说:“男人就是女人的天,是女人的全部依靠,特别是沈公子这般优秀之人,更应该得到加倍的这种尊敬!”
而不是被糟糠之妻泼热水!
这席话说到了沈如故心坎里,他点着头,夸道:“若是此悍妇有怜儿一半温柔,本公子也没有这般烦恼!”
温柔?
南昭觉得在此之前,她对沈如故是算得上温柔的,可此刻就因她为了帮他醒神,泼了一瓢热水,就变成了悍妇,以前所做的种种就全算白做了!
其实,她并非第一次被人骂悍妇了,从前在泰州时,为了帮他隐藏秘密,还当众持刀弑夫,差点被州府给百鞭打死!
她那时都没觉得有一点儿委屈,因为别人如何看待她都不重要,只要沈如故知道她的委屈,一切皆值得!
可现在骂她‘悍妇’的,不就是她的沈如故吗?
她内心汹涌波涛,面上强装着平静,手掌握拳,指甲深陷皮肉也不觉痛!
沈如故让怜儿把自己的衣服穿好了,也觉得自己在外面要立立自己的威信,他严声问道:“南昭!你知不知错?”
南昭抬眼,擅自出走的人是他,与根本不相熟的丽姬赴宴的也是他,现在领着丽姬赐的一烟花女子,问她的错失的,还是他!
“我错在哪儿了?”她实在不解。
“你竟然还不知错,简直……简直……简直……”
沈如故气得词穷!
想想曾经的沈如故虽然少言高冷,但句句着重,说话令人信服。
而如今的他,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儿!
南昭看着这样的他,除了难受以外,还有一种疲惫之感。
她不知道,她要如何做,才能将沈如故变回自己熟悉的样子!
她不愿意放弃,但内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一切都是徒劳。
这时,怜儿又开口道:“公子才是一家之主,不管是在家还是外面,都应该是公子说了算,她既然不听公子的话,犯了错还不知错,公子大可不必再对她从前那般宽容!”
怜儿是丽姬专门培养出来的美人,像这样的美人,丽姬手底下有好几名,大多都送给朝中可用以笼络的官员,所以在培养之初,除了教她们如何让男人愉悦之外,还要让她们借用男人之手,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这种煽风点火之言,正是她们最为擅长的。
沈如故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对南昭实在太宽容,当即心中已做决定,一定不能再受她摆布!
他挺直了腰板,对南昭下了通牒:“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若再有一丝女子不德之举,我就一纸休书休了你!”
被休对于寻常女子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那些被休的终生都将背负各种骂名,所以大多数女子为人妻都将那套女子的道德标准熟背于心,当真哪天被休了,她们都会带辱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