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个时候,牛魔王已经一个箭步跨上前来,飞起一脚,不偏不倚,正中猪八戒的胸膛,
嘭!一声金属凶猛碰撞的闷响传来,猪八戒登时像一个遭到重击之后断了绳索的沙袋一样横飞了出去,迅猛、快捷、不断地带起阵阵摩擦空气的“滋滋”声,待撞到一处壁岩之时,方才像烂泥一样瘫软在地。
一缕鲜血浮现在宽阔的猪嘴上,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不甘、与恐惧。
二师兄,你没事吧?”沙和尚赶紧跑了上来,俯下身子,轻轻扶住猪八戒的身子,关切地问。
没事。”猪八戒抬起衣袖,轻轻地拭去嘴角边上的鲜血,强忍着五脏六腑翻腾的剧痛,咬着牙硬生生地坐了起来。
天蓬元帅?”牛魔王冷冷地笑了笑,看着猪八戒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再好好地练几年吧?”
沙僧紧握着禅杖,冷厉的目光如钉子般死死地盯住牛魔王那宽大粗犷的脸,额头上的青筋也渐渐地突兀了起来,但是,胸中那股早已升腾起的怒火却不由自主地慢慢熄灭。
牛魔王自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滔天战意已然将他的气势死死地碾压住,况且,他的修为比猪八戒还要弱上一些。
猪八戒尚且不是牛魔王的一招之敌,何况他呢?他即使现在冲上去,也是白搭,他自认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但却又不是一个徒有一腔热血,没有脑子的莽夫蠢蛋。
于是,他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六耳猕猴。
虽然孙悟空和猪八戒常有不和,但只要是师弟受到了欺负,作为大师兄的孙悟空是肯定会出手的,大师兄,在他心中,一直都是个心胸宽阔,有仁有义的美猴王。
只是这一次,六耳猕猴没有如他料想的那样出手相助,更令他感到疑惑的是,六耳猕猴竟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愤怒。
他当然不会出手,因为他是六耳猕猴,不是孙悟空,他和猪八戒、沙和尚在一起并不久,彼此之间并没有那种心心相印的兄弟之情。
更重要的是,他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知道,孙悟空就隐藏在暗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只要有任何一丝忤逆孙悟空的举动,孙悟空就会施法触动那印在他灵魂上的印记,让他感受烈火灼心之痛,寒冰冷肺之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因此,他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
而唐僧,却依旧是静静地站着,犹如一株生长在此处多年不倒的菩提,有好似一根深深扎入地表之中的标枪,笔直而坚挺,目光平和、深沉、波澜不惊,风吹过,却拂不起他的一丝衣角,给人一种飘忽孑然,遗世独立之感。
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和他毫不相干。
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搅动着他的心田,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一点一点地被触动,仿佛一扇封闭了很久的大门在瞬息之间轰然打开,似梦似幻之中,他的样貌变了,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他光洁的脑袋上长出了金黄色的毛发,清秀俊朗的脸也变得尖瘦,目光,也变得凌厉而充满野性!
蓦然之间,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超凡脱俗,遗世独立的东土圣僧了,而变成了一只猿猴,一只身高七尺,双手过膝,浑身长满了金黄色毛发的猿猴。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居于何处。
他看到的,是一群杀气腾腾,黑衣黑甲的士兵正挥舞着长枪长戟,潮水般向他涌来,每一根兵刃上都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寒光,每一个士兵的目光中都散发着野兽般的狰狞。
面对这气势如虹的军队,他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之情,反而感到,一股疯狂的战意在胸中慢慢地升腾,一点一点地燃烧。
下一秒,他两眼放光,大喝一声,举起手中黑色的玄铁棍,如离弦的利箭般向地方战阵扑了过去。
云端之上,五个分别身着赤银黄绿蓝五色佛衣的人分五个方位飘然孑立,静静地观望着四下里发生的一切,风徐徐地从他们的身边吹过,吹不起一片衣袂,准确地说,应该是从他们的身躯上直接贯穿。
这五个人,都仿佛透明一般,而目光,却是随意中流露出警惕,平静中暗含着波涛。
左边一人,面容白净斯文,眉清目秀,鼻直口方,光洁的脑袋上被香火点出了许多个密密麻麻的戒疤,一身赤色的佛衣将他修长的身段包裹得恰到好处,一串金黄色的佛珠轻轻地悬挂在他的脖子上。
他手捻佛珠,默诵经文,目光平静、和善,似乎对世间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都充满了无限的同情,如果不是孑立在云端之上,而是行走在人间茫茫大道之中的话,没有人会怀疑,这是一个遁入空门不久,正在潜心修行,充满了济世悲悯之心的小沙弥。
只是表象,往往和内在的实质背道而驰。
他是佛门中人没错,但却不是什么心性纯良,悲天怜悯的小沙弥,而是修为已达混元金仙巅峰,手上沾染了不少妖族生灵和佛门仇敌鲜血的五方揭谛之首—摩诃揭谛!
清秀的脸,人畜无害的容颜,恰是他身上最致命的武器,而善于隐藏自己的修为,将自己伪装成天真纯洁的凡世小沙弥更是他最恐怖的杀招!许多妖鬼精怪、魑魅魍魉,都是在看着他那慈悲友好的微笑,和他谈笑风生,放松警惕的时候被他悍然出手,一击必杀!
在弱肉强食,尔虞我诈的世界里,提升修为固然重要,但善于伪装自己,窥破敌人弱点,一击必杀的很辣与果决自然是更为重要。
而他,摩诃揭谛,这两样都具备无疑。
所以,他当之无愧地成为了五方揭谛之首,也就自然而然地率领其余四方揭缔,担起暗中保卫唐僧的大任,在必要的时候出手相救,以完成取经大业。
这一路上,虽然唐僧师徒一行人遇到了不少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唐僧本人也是好几次身陷囹圄,但他都视而不见,因为他知道,那些抓住唐僧,打着所谓要吃唐僧肉的妖王,不是天庭暗中派遣下凡,阻挠取经,就是佛门中一些佛陀菩萨的宠物坐骑私下凡间兴风作浪,其目的也只是给取经一行人制造磨难挫折,似乎是考研其取经的意志和向佛的诚心,并非有意要害唐僧性命。
所谓趁其主人不备私逃下界,所谓考验其意志试其佛心,这样的话语,就算是小孩子听了,也会觉得荒唐可笑,何况是在三界之中纵横捭阖的摩诃揭谛,其中的弯弯绕绕,他自然猜到了几分。
只不过,他一直佯作不知道,也不想去深入了解。
大人物之间的斗法,遭殃的,往往是周遭的小卒,他摩诃揭谛虽然修为已达混元金仙巅峰,但在西天灵山圣境,就是玄仙也是多如牛毛,他区区一个混元金仙,根本就是底端的存在。
那些大能,要让他们五方揭谛神形俱灭,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和踏死五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
离权力斗争漩涡的中心越远,自己身家性命就越是安全,暗中保护唐僧西行,在他看来,算不上肥的流油,至少是一件十分安全稳定的差事。
而那些真正人心不足蛇吞象,真想吃唐僧肉的山精野怪,如白骨精之流,根本就犯不着他们五方揭缔出手,猴子一顿乱棒就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所以,这一路上,他一直过得悠闲而惬意。
可是现在,他那颗一向沉静如水的心,竟莫名地颤动了起来。
因为,唐僧的身上突然涌现出了一道刺目的金光。
虽然只是瞬息之间一闪而逝,但那有如实质的金色光线却仿佛一条条光华灵动的金蛇,瞬间涌入他各个血细毛孔之中,让他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阵恶寒。
细密的眉毛,也如风中的弱柳一般,轻轻地颤动了起来。
摩诃揭谛,你在想些什么?”一个面如白玉,大耳垂轮,鼻如玉柱的僧人轻抚脖子前的佛珠,驾着祥云飘忽而至,一双针叶大小的眼睛里不时地散发出清灵的色泽,显得灵动而静谧,披在身上的银白色佛衣波光鳞鳞,在微风的吹拂下徐徐摆动。
此人,正是五方揭谛中的银头揭缔。
没什么。”摩诃揭谛淡淡地道,一脸的风轻云淡。
你一定是被一些东西乱了心神。”银头揭缔轻叹一声,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