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火焰山

清冷、幽深,字里行间带着几分戏谑与玩味,听在他的耳朵里,显得陌生而熟悉。

谁?”牛头人放下怀中的美人,大吼一声,“腾”的一下站起了身子,拿起了身旁的宣花斧。

牛大哥,五百年不见,怎地不认得小弟我了?”玩味俏皮的声音再次响起,牛魔王的面前,渐渐地出现了一个人影,先是如雾水一样朦胧,然后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晰,一点一点地凝聚成实体。

那是一只身高七尺,体态魁梧的猴子,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深邃的眼眸容光焕发,金色的毛发熠熠生辉,一根洁白如雪,其上镌刻着玄奥花纹的棍子紧紧地握在他的手上。

你是牛魔王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只凭空出现的猴子,思绪在脑海中飞快地流转着。

这张面孔十分的陌生,但那一身光彩照人的披挂,还有那凌厉如剑,仿佛能在瞬间刺穿人心的眼神,却让他感到无比的熟悉。

五百年前,花果山,水帘洞。”孙悟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不温不火地从口中吐出了十个字。

你是,孙!悟!空!”仔细端详了片刻,牛魔王深深吸了口气,将信将疑地从嘴里吐出了那么几个字。

孙悟空容貌变了,与当年身高不足四尺,尖嘴猴腮孤拐脸相比,变得容貌清秀,高大俊朗,但他举手投足间的神态没有变,那股如刀锋般犀利的眼神更没有变!

你这猴子,欺了我儿,今日又惊扰了我的好事,还好意思叫我大哥!先吃我一斧!”想起被观音菩萨收服的红孩儿,再想想被惊扰的好事,牛魔王心中无名火起,当即举起宣花巨斧,以力劈华山之势,像孙悟空的脑袋重重地劈去。

孙悟空不闪不避,双眼不喜不悲,眼神之中,还带着一丝戏谑与调侃。

就仿佛,一个成年人在看着一个三岁孩童向自己愤怒地挥舞着那比乒乓球大不了多少的拳头。

风声烈烈,空气仿佛在瞬间被劈成两半,宣花巨斧带着断山裂河的气势,眼看着就要落在孙悟空的脑门之上了。

之前在牛魔王怀中缠绵辗转的美娇娘登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当即转过脸,将眼睛紧紧地闭上。

虽然是个成精数百年的妖精,但到底是个在深闺中长大的女人,和牛魔王这种在残酷的搏杀中成长起来的妖王有着本质的不同,对于鲜血淋漓的场景,她还是有些恐惧的。

待宣花巨斧来到近前,孙悟空只是淡淡一笑,右手漫不经心地抬起,食指和中指微微张开。

这雷霆万钧,能轻而易举得劈开一座大山的一斧,竟然就这么被两根手指死死地夹住,难以下陷半分,就如同一张薄纸板被铁钳死死地钳住,牛魔王咬着牙,握着巨斧的胳膊不断地往下压,身子重心也随之下坠,面色,也一点一点地变得通红。

只是,他越是用力,斧刃上的反弹之力就越大,近乎要把他的胳膊震断,巨斧险些脱手。

牛大哥,有事好商量,别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伤身,懂吗?”孙悟空略带调侃地笑道,缓缓地松开了手指。

咚!重逾千斤的宣花巨斧像失去了依托的千斤闸一般,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将大理石铺成的地板硬生生地劈出了一道深达数尺的裂痕,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牛魔王的脸上落下,庞大魁梧的身躯也因重心不稳而险些跌倒,一口粗气从他张大的牛嘴里喷出,这一刻,他竟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好你个猢狲,多日不见,长本事了。”牛魔王睁大硕大的牛眼,恶狠狠地瞪着孙悟空,大口喘着粗气,机械地从牙缝间挤出了那么几个字。

字里行间夹杂着无尽的沧桑、惊诧、悲愤与无可奈何。

一旁的美娇娘杏目圆睁,半晌说不出话来,牛魔王膀阔腰圆,自号“大力”,以力量强横著称,她曾亲眼看到,牛魔王一拳轰碎一座高达百丈的小山,一脚踢死一条身如水桶的巨蟒。

而眼前这只貌不惊人的猴子,竟然用手指轻轻一夹,就制住了牛魔王那雷霆万钧的一斧,这是何等的神通?何等的实力?

看着那金灿灿的凤翅紫金冠,那熠熠生辉的锁子黄金甲,那用两根手指便夹住了宣花巨斧的伟岸身姿,她不由得俏脸微红,一颗心也不安分地跳动了起来。

不,我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我现在可是大力王的女人呀!”清醒过来之后,她不禁感到万分地自责。

不过你虽然修为大涨,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但修为再高,能吓到的,只是一些贪生怕死的懦弱之徒,我牛魔王岂是受人胁迫之辈,你若是想依仗修为逼我就范,那么,你大错特错!”牛魔王再次提起宣花巨斧,挺直身躯,冷然道,目光依旧张狂、霸气,无丝毫的畏惧与懦弱。

要么,你今天举起你那哭丧棒,一棍子打死我,否则,你欺我儿的仇,我一定要报。”

火焰山,烈日当空,无情地灼烧着大地,呈黄褐色,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没有树也没有水,就连偶尔吹过的几缕风也带着丝丝火焰般灼热的气息。

师父,这是到哪了,好热啊!俺老猪都快成烤乳猪了。”一个猪头人身的壮汉一边用扇子猛力地扇着风,一边恼怒地骂道。

呆子!别乱叫!不就是热点吗?这点苦都吃不了,如何去西天取经?”一只猴子抓耳挠腮地斥责道,双眸若有所思地望着山峦间那一团团翩翩起舞,妖异非凡的火焰。

这就是火焰山吗?那一团团长年不灭的火焰显然不是凡火,而是……

从中,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三昧真火!”

不过,不必太过惊慌,即便是七昧真火,甚至是九昧真火都不必害怕。”

他定了定神,暗暗自语道。

并非他法力通天,三界无敌,而是那个人曾告诉他,西行一路的劫难,都是有惊无险。

悟空,你可知道何处可以化缘?”一个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头戴万佛冠,眉清目秀的东土僧人沉声问道。

哦,这气候炎热,荒无人烟,一时半会儿我也不懂去哪化缘。”六耳猕猴微微愣了愣神,木然道。

尽管那个人曾告诉他,以后,你就是孙悟空了,你就是天地间唯一的孙悟空。

但对于”悟空”这两个字,他听在耳朵里,还是感到有些怪怪的。

毕竟,他不是孙悟空。

不过,我可以把土地叫出来问问。”六耳猕猴眼珠子微微转动了几下,便举起了随心铁杆兵,狠狠地捅了捅地面。

土地土地!快给俺老孙出来!”

六耳猕猴,你学我学得还挺像的。”半空之中,一个朦胧如雾,似真似幻的身影随风飘动,饶有兴趣地俯瞰着地面上行走的一行人。

不消说,此人就是刚把修为晋阶到玄仙下阶的孙悟空。

在降服了七十二洞妖王的子嗣,在花果山重新树立起自己的威望之后,孙悟空便开始探寻起取经队伍的下落来。

西行取经一事,与自己渊源颇深,有些东西,还需要自己去面对,其中的因果,更是要亲自前去了结。

任何一个人,任何一桩事,都不能逃避,否则,就会成为修炼路上的心魔,迟滞自己的进展!

如果连取经队伍的人和事都不敢面对的话,将来如何面对如来!

所以,他来了。

取经队伍里,唐玄奘依旧是肉体凡胎,白龙马只是真仙修为,猪八戒和沙和尚一个是太乙金仙中阶,一个是则仅仅是太乙金仙下阶,修为最高的六耳猕猴,也不过太乙金仙巅峰。

而此时的孙悟空,不仅在修为上比六耳猕猴高了两个档次,而且在东海泉眼之中吸纳怨恨杀伐之气凝练神魂,地煞玄功中的隐匿之术得到了加强,别说只有太乙金仙巅峰的六耳猕猴,就算是同等级的玄仙无法轻易发现自己。

这里,就是烈火终年不灭的火焰山吧?山峦之中那一缕缕随风翩翩起舞的烈焰好生的熟悉,风吹过时那种冷热交替的奇妙感觉,和我当年被困在八卦炉之中,巽风掠过火苗,再从自己身上拂过的感觉别无二致,难不成,这些火,都是从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陨落的?”

孙悟空瞳孔收缩,脑海中渐渐冒出了一个怪异的念头。

地面上,师徒四人依然在缓步前行着,六耳猕猴已然把土地给叫了出来,颐指气使,目露凶光,像凡世的衙役逼供犯人一样,装腔作势地审问了起来。

这火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身为当地土地,为何对此置之不理?”

大圣错怪小神了,这火是你放的啊!”土地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六耳猕猴神情的变化,颤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