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百夫应了声“是”,再向身后众人交代了几句,即跃上马背,驱骑在前,引着端木崇朝城北大营行去。
七月素来被称为“鬼月”,而七月初一则是地府开门之日。这一日,阎罗王会大赦四方,把冥界的鬼魂放到阳间来寻亲访故。
人们在这日燃放爆竹,一来是祈福,另一却是驱鬼辟邪。
前厅之上,易麒麟、云晓濛、易倾心及梅远尘依次坐着闲聊。看着易倾心满脸笑意地偷瞄自己,梅远尘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竟未听到易麒麟的问话。
“我爷爷问你话呢,怎也不答?”易倾心掩嘴笑道。见梅远尘木讷地盯着自己,她又好笑又难为情,心想,“瞧他那呆傻样,爷爷还在此间呢,多羞人啊!”
“啊?甚么?”梅远尘这才回了神,茫然望向易倾心,见她但笑不语,只得再看向易麒麟,一脸歉然道,“易前辈,晚辈走神了,实在抱歉。没没听见你说甚么。”
易麒麟呵呵笑了笑,回道:“有甚么打紧的。”他以为梅远尘义父新丧,久经心伤,精神仍有些恍惚罢了,自不在意。
见易麒麟并未复问,梅远尘只得尬笑作罢。他对面的易倾心早已笑弯了腰,听了爷爷的干咳才竭力止住了笑。
“差不多卯时二刻了,还有半个时辰便开城关,我们动身罢。”易麒麟蓦地取过桌上的佩剑、伏包,谓云晓濛三人道。
一个秃顶汉子一只坐在旁座,听了他的话倏然起身,站到了门口,恭声道:“总镖头,马匹皆已备好,请随我来。”
穆丹青领兵多年,早已养成少眠、浅眠的习惯,不至辰时,他已巡遍了军营,回到中军帐。
“大将军,御廷司端木将军来了,已到帐外。”他坐下不到半刻,便听亲兵上前来报。
“端木敬,还是端木崇?”穆丹青放下手中的狼毫,抬头问道。
亲兵早已问得清楚,这时抱拳回道:“回大将军,是左将军端木崇。”
先前,端木敬被派去驻北将军府,劝说赵乾明归降。只是驻北郡近沙陀而远厥国,赵乾明自然选择了投靠千余里外的沙陀。端木敬正准备回来覆命,却又接到了新的任务,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大华都城。
穆丹青收拾好笔砚,乃谓亲兵道:“请他进来。”亲兵应了声“领命”退了下去。
“皇上,希望你给我传来的是好消息你听得到么,北邺城中到处是这二十一万冤魂的哭喊声。”穆丹青闭上眼,轻声祈祷。
中军帐外是不绝于耳的念咒之声:“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二十二日过去了,乱横在北邺城大街小巷的尸体都已拉到城外掩埋好,废墟残垣皆已被推倒,地上血渍也早洗净。
然,北邺城却再也不是北邺城了。
这座通络南北,横联东西的外埠之城,如今只剩三万人不到,城中随处堆放着等待被运走的焦梁破瓦。天刚微亮,便见路上一队队厥国兵士推拉着木辕车不停往复,满载而去,空车而返。
北邺城由南向北而立,穆丹青领军来此后驻扎在了城北。五万将兵昼夜不歇,在城西挖了二十一个万人冢,将散在城中各处已经腐败的尸体清理出来,运至其间埋好。
二十一个万人冢,皆以矮篱墙隔离,左右立白石碑各一,上书红色篆字。
左边是:功德金色光,微微开暗幽。华池流真香,莲盖随云浮。
右边是:仙灵重元和,常居十二楼。急宣灵宝旨,自在天堂游。
万人冢外,数十道士日夜做法诵经,以期能慰亡灵。
即便如此,每到夜里整个北邺城仍是四下发出“呜呜”不绝的声响,似幽怨,似悲鸣,似愤懑,似惶惑北邺城再不是往日的北邺城,现下世人皆称其为“鬼城”。
凡为人者,皆有二:一为体曰“形”,一为灵曰“魂”。
灵魂附于形体,可聚拢阳气,则为生人。
灵魂离于形体,则阴存阳无,生即灭矣。
日为阳,地为阴,生人趋于日,死人当入地。是以,人死后皆掘地为坟茔埋其躯首,使魂冥居。
灵魂离体不得安宁则化为鬼,夜行于人间,飘荡如柳叶,无形似烟缕。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西风猎猎吹着,带来一股子凉意和隐约可闻的尸臭。端木崇在城门下勒马站定,只觉四周阴气扑面而来,饶是他自诩“阅尽天下无所惧”,也有些头皮发麻了,不由得轻声嘀咕一声:“如此,便不好办了!”
“驾!”端木崇扬鞭在马臀上用力一抽,黑骑嘶吼一声奋力拔足向城中奔去。
素者,本也。素心即本原之心,纯粹之心。